“這最后一件事么,你把縣衙內克扣賑災口糧的人員交出來,然后在災民面前明正典刑就可以了。”
許任成頓時愣住了,他遲疑了半天之后,才支支吾吾的小聲說道:“老大人,這個,這個主持災民口糧發放的,是本州望族張家的一個旁支出身,若是將他明正典刑,恐怕或有物議啊。”
蒲州張家,原本是鹽商出身的豪賈,后來同官紳世家聯姻,便慢慢的步入了縉紳階層。萬歷年間,甚至出過張四維這樣的內閣首輔。
而同張家聯姻的,也不是什么小門小戶,如張四維的舅舅,就是曾經“身歷七鎮,勛著邊陲”,是嘉靖、萬歷時期有名的邊帥。
雖說張家最鼎盛的時期已經過去了,但是現在的蒲州張家依然還是,地方上影響力極大的豪門望族。
像這樣的世代簪纓之家,就算是洪承疇親自出面,也未必撼動得了人家,許任成一個區區知州,哪有什么膽子去碰張家的人,即便這只是一個旁支。
洪承疇笑意盈盈的看著他說道:“許知州莫非以為,本官這是在和你商議嗎?
還是你以為,蒲州災民營地里發生的那些骯臟事,可以一直隱瞞下去?”
“可是大人你,剛剛,剛剛不是說要放卑職一馬的么?”許任成有些六神無主,口中喃喃的說道。
“看看對面的同州,那邊收攏的災民幾乎是蒲州這邊的三倍,你看看人家營地里是怎么做的,你這里又是怎么做的?
本官能夠放你一馬,但是不代表其他人也愿意放你一馬。如果本官估計的不錯,關于蒲州災民營地里的亂象,恐怕早就呈到陛下的面前了。
如果蒲州交代不出,一個克扣口糧的罪魁禍首,那么本官就只能忍痛,讓你站出來擔這個罪責了”
“何至于此?本州好心接納這些陜西的災民,難道這同州不僅不感謝,反而還要打本州的小報告不成?”許任成口中念叨著,心里有些難受了起來。
看著許任成還搞不清目前的狀況,洪承疇不得不提點道:“在陛下心里,這剛登基第一年就遇到了這么多糟心的事,必然是非常窩火的。
雖說朝廷頒布對陜西救災的時間已經很早了,但是陜西受災嚴重的地區,都是道路艱險難行的地方。加上陜西相鄰的幾省,都算不上糧食比較充沛的地區。
因此雖然有朝廷的賑災,但是渡不過這個冬天的,必然不是一個小數目。
災民如果沒有糧食會怎么做,必然會在經過的地方生亂。同洲今年的受災情況還不是很重,但是這么多災民聚集在同洲城外,想來那位同州知州心里也是惶惶不安的。
正所謂未雨綢繆,在災民生變之前,人家總是要找一個替罪羔羊出來。那么還有誰,比這一河之隔的蒲州更為合適呢?安置災民不利,又阻礙黃河上的災民渡河,是不是其罪大焉?”
“可這都是大人你下的命令,我只不過是執行的嚴格了些啊。”許任成在心里對著洪承疇咆哮著,但是他口中卻一個字都不敢發出來,額頭上布滿了汗水,臉色也愈來愈白。
洪承疇突然轉身向著樓外望去,他雙手背負在身后,甕甕說道:“許知州請自便吧,本官就不需要你作陪了,你現在也不是可以閑到,站在這里吹風的時候。”
聽出了洪承疇的逐客之意,許任成糾結了許久,終于狠下心來,對著他的背影深深彎下了腰說道:“卑職愿意聽命于大人,不過張維文擔任縣丞日久,除了在衙內威望頗高,自家手下也頗有幾個亡命之徒,還請大人援手相助。”
洪承疇向后擺了擺手,這才說道:“你自去同樓下的劉都司商議,讓他派給你一隊人手。你且記得,行事時不要牽連過甚,鬧得滿城風雨。”
當許任成離去之后,洪承疇依然站在原處,看著西門外的浮橋,直到看到一隊護兵護送著一輛馬車出現在浮橋上之后,他臉上的神情才變的輕松了起來。
他轉身叫來了親信家將,命其下城門去迎接馬車內的人。這次會面,是他來蒲州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穿著一身平常便服的龐天壽走下馬車的時候,便看到一位中年武官正恭迎在外面,而邊上的道路則被一群官兵給把守了起來。
龐天壽伸手制止了武官上前問候的動作,面色倨傲的說道:“趕緊帶雜家去見見你家巡撫大人吧,什么事情要弄得這么神神秘秘的,還要雜家跑到蒲州來。”
武官不敢接話,只能低頭彎腰的為龐天壽引路道:“請公公這邊走,我家大人就在城門樓上相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