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朱由檢走到此處時,在這座名為菊香臺的小軒前,一名穿著和服的嬌小女子帶著數名侍女便走上前來,向他見了禮。
朱由檢上前扶起了女子,打量了她一眼后,才笑著問候道:“朕現在應當叫你豐臣千代小姐呢?還是天秀尼師傅?”
和在東慶寺相比,現在的天秀尼身形更為消瘦一些,但是容顏卻變得更為秀麗了,對于崇禎的問話,她平靜的回答道:“不管是豐臣千代還是天秀尼,在佛祖眼中都是一般無二。陛下想要稱呼什么,對余來說都是一樣的。”
天秀尼的回答讓朱由檢有些意外,但他并沒有再說什么,只是一邊同天秀尼閑聊,一邊向著菊香臺內走去。
菊香臺是一座東西向的單層建筑,東面瀕臨什剎海。由于東面的地勢較低,為了防止水淹,設計者干脆把東面半間抬高,形成了一個臨水平臺樣式的建筑。這樣一來,整個建筑內部分成了東西兩間的格局。
將中間的隔墻打開,西面可以擺放宴席,東面的平臺上表演女樂,配著身后空曠的海子,倒是一處風景絕佳的宴請之所。而建筑的四周又栽滿了各種**,在**盛開之期,更是花香襲人,故稱之為菊香臺。
不過今日崇禎到來并不是為了飲宴,而是為了談話,這中間的隔墻自然也就沒有拆除了。天秀尼將崇禎引入了東面的高臺,將其他人留在了西面的外間,親自為他煮水烹茶,這里倒是成了一個絕佳的私密談話場所。
在天秀尼擺弄著炭爐燒水的過程中,盤腿坐在一方錦緞墊子上的朱由檢也在打量著高臺內的布置。高臺三面的窗戶雖然都打開了,但是窗戶內側都拉上了紗帳,這樣不影響采光,但卻隔絕了水上游船對高臺內的窺視。
高臺內原先擺放的家具已經全部被撤除,只留下了用以待客的一張矮幾和兩方墊子,如此一來整個高臺上倒是顯得簡潔了起來。朱由檢面前的案幾上只有一碟梅子和一個插著**的花瓶。
看著天秀尼專心致志的烹茶,朱由檢也不好意思分她的神,于是他悄悄的取過了碟中的梅子嘗了一口,很快他就皺著眉頭吐了出來,不敢再嘗試這種酸死人的零食了。
朱由檢正百無聊賴之際,天秀尼終于將茶水端到了他面前,他很快拿起泛著泡沫的茶湯一飲而盡,茶湯的味道老實說朱由檢并沒有嘗出來,但是口中梅子的酸味總算是沖淡了下去。看著崇禎的飲茶方式,天秀尼終于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但她并沒有對此說什么。
放下了茶碗的朱由檢爽快的說道:“這茶不錯,可惜就是渣渣太多了些,我還是比較喜歡喝泡茶啊。”
雙手放在膝前,一絲不茍的跪坐在那里的天秀尼終于忍不住說道:“陛下應當尊重茶道的禮儀,陛下身為天朝上國的君主,怎么可以如此輕薄?余雖然身為外邦之人,卻也知道:中國有禮儀之大,故稱夏;有服章之美,謂之華。若是陛下不遵守禮儀,又怎么能夠治理中國而讓四海賓服呢?”
對于天秀尼的勸諫,朱由檢并沒有什么反應,他依舊盤腿而坐的看了天秀尼許久,才微笑著說道:“你說的很是不錯,但有一點你還是沒有搞明白。禮儀這種東西,是上位者用來教導下位者順從自己的規矩,而不是用來束縛上位者的鐐銬。
你瞧,我們在唐朝時發明了飲茶的禮儀,到了宋朝時就成了讓你們迷醉的茶道藝術。但是當我們覺得這種禮儀喝起茶來不舒服的時候,我們便廢棄了它,就好像丟掉了一件舊衣服一樣,并不覺得可惜。可是你們卻只能緊緊抱著茶道的規矩,半點也不敢走樣,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
對于崇禎的無禮,天秀尼有些不悅,但她還是按耐不住好奇心問道:“還請陛下示下?”
朱由檢微笑著說道:“因為穿不穿這件衣服,華夏依然是華夏。但如果你們丟棄了這件衣服,就只能退回去當蠻夷了。所以,禮儀這種東西,我們可以創造它,自然也能廢棄它。
就像現在中國和日本之間的關系,此前朕的祖父能夠容忍日本的無禮,不代表朕能夠容忍日本的無禮。現在朕想再問你一次,你究竟是愿意做豐臣家的后人豐臣千代姬,還是想要繼續做一名與世無爭的天秀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