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程正暗自戒備的時候,小了他一個個頭的店員,卻不以為意的指著他的左手,笑瞇瞇的說道:“范客商,您手上還拿著一本,這本可也要加入書單?還是另外算賬?”
范文程臉色有些僵硬的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然后便不自然的笑了笑說道:“這本書,我便隨身帶走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腰間取下了一個小革囊,從中抽出了一張五角的紙幣遞給面前的店員說道:“剩下的就當做你的茶水錢,今天辛苦你了。”
店員臉上的笑容變得更燦爛了,他接過范文程手中的錢后,便點頭哈腰的讓出了道路并說道:“多謝范客商打賞,小人一定盡快給客商把書籍送過去,好讓您趕回去過個好年。”
范文程把手上的《中國簡明歷史讀本》小心放進懷中,對著這位店員點了點頭,便大踏步的向著大門走去了。
他心情激蕩之余,就有些分神了。在出院子門口的時候,同人撞了一個滿懷。
雖然范文程是一名儒生,但是他體格魁偉,倒是更像一名沖鋒陷陣的將領。事實上他也的確上過戰場,也正是因為這副體格,所以才沒有被女真人當做無用的儒生給砍殺了。
也正因此,同人相撞之后,范文程只是身體微微晃了晃,但是對方卻結結實實的摔了個跟頭。
范文程趕緊彎腰道歉道:“抱歉,抱歉,憲斗一時分心,敢問這位兄臺可有事…兄臺是佛郎機人?”
在身邊翻譯李伯安的攙扶下,摔的結結實實的安德烈終于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撇了一眼比他身材還要魁梧的范文程,發覺對方身上穿的是明國讀書人的服飾。他此時已經稍稍了解了中國的習俗,在這個國家最有權力的還是這些讀書人,惹到一個便能引出一群,便是明國的貴族也要讓他們三分。
對比起現在的歐洲,國王、貴族、教士在國內不受限制的權力,中國人的文官考試制度,顯然能夠極大的約束國王和教會的權力,這也是讓他倍感驚奇的地方。
他自然不會同這些讀書人糾纏什么,畢竟在這片東方的土地上同樣存在的人種歧視。就如同他們歧視美洲的土著、非洲的黑人還有亞洲的土人一樣,中國人同樣歧視一切非中國籍的人種。
雖然中國的皇帝看起來對他頗為禮遇,但是他所遇到中國平民,都把他們這種紅毛綠眼睛的歐洲人,私下稱之為西洋蠻夷,認為他們既愚昧又不講究衛生。
安德烈剛剛聽到這種評價的時候,感覺自己很委屈。畢竟作為一名英國鄉紳,他同那些歐洲下等人出身的海員水手可不是一個階級的。
那些歐洲海員大約半年也難得換一次襯衣,有些根本連襯衣都不穿。但是他以往在海上最困難的時候,半個月也要換上一次襯衣,而自從作為英王使者登上了中國土地,他便改成了每3天換一次襯衣。
這個生活標準,都已經等同于歐洲的大貴族了。因此被中國人視為骯臟而不衛生的蠻夷,安德烈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憤怒和委屈。
同中國皇帝派出的代表洽談完商業上的事務之后,他便強拉著作為自己翻譯的中國船長,要求他帶自己深入的去了解下,中國人引以為自豪的文化究竟是什么。
李伯安對于安德烈的請求也頗有些傷腦筋,畢竟他雖然讀過幾年書,但卻也不是什么正經的讀書人。這所謂的中國文化,他還真不知道要從何說起。
不過,李伯安同四夷館的小吏們交流了之后,便決定把這位求知欲過于旺盛的英王代表帶來書局,想來書局中那浩如煙海的書籍,足夠讓這位夷人了解什么是中華文化了,就算他看不懂上面的文字,也能看得懂數十萬冊書籍背后,代表著的是一個什么樣的文化。
范文程看著從地上爬起來的安德烈,同身邊的一位中國人交談了幾句后,便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對著他生硬的說道:“沒關系。”
聽著安德烈荒腔走板的聲音,李伯安聳了聳肩說道:“這位秀才公,這位英國人在同你說沒關系,剛剛他光顧著看風景,倒是沒注意你從對面走了。如果你也沒事的話,那么大家就各忙各的去吧。”
范文程同李伯安點了點頭,便同兩人交匯而過了。被這英國人一干擾,他剛剛還有些驚慌失措的心里頓時平靜了下來。
范文程下意識的摸了摸胸口,發覺書還在。他心中便下定了決心,這明國君臣果然惡劣,一邊同我后金刻意交好求和,一邊卻在寫書詆毀我后金女真的出身來歷,他們的求和必然有詐,我將此書帶回去給大汗瞧瞧,必然能讓大汗不再被明國所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