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對崇禎來說,這就是一個政治冒險。如果上輩子的蘇長青真的從事過政治的話,他肯定不會這么做。對一個政治人物來說,避免任何賭局一樣的冒險行動,是基本原則之一。
但是蘇長青只是一個項目經理,他只知道,如果一個項目有盈利的可能,就應該先拿下來,然后盡力爭取讓項目盈利,而不是先詳細的計算盈利有多少,再來決定是否做這個項目。
朱由檢這時才把目光轉向李夔龍,看著這位右副都御史冷靜的說道:“右副都御史對六科及都察院的官要進行一次考核,對于那些只熱衷于黨爭,而盲顧國事的科道官,一定要把他們清理出去。此外你再找幾位御史商議一下,制定幾條如何管理科道官員的行為準則,今后要設置一個常設機構專門負責糾察科道官,由右副都御史來負責這個機構…”
就站在崇禎不遠處的錢謙益木然的看著劉宗周的背影,如果說剛剛崇禎走下丹墀時,他心里還在為劉宗周擔憂。但是當崇禎親自扶起劉宗周后,錢謙益就已經想要用目光再把劉宗周摁下去了。
皇帝在朝會時走下丹墀的舉動,可以看做是失儀。但如果是為了親手扶起上疏的大臣,只要這位大臣不是奸邪之人,皇帝的舉動就會被視為禮賢下士的高尚行為。
從秦漢一直到明,中國儒家思想從興起到成熟,不僅鑄就了一個大一統的**王朝,還給這個社會打上了極為沉重的倫理秩序,君臣父子三從四德,這是一個尊者為長的時代。
到了明代皇帝更是被稱作君父,代表著君王和父親的雙重權力。東林黨人不管如何攻擊侵犯了自己利益的皇權,其出發點都是以規勸皇帝維護皇權統治為目的,有缺陷的是皇帝個人,而不是皇權本身不受限制,這和最先開始工業革命的英國新貴族的認識剛好相反。
是以能夠得到君王的賞識,是每個士大夫的夢想。而像崇禎剛剛對劉宗周的舉動,已經不是簡單的賞識了,這是對待國士的方式。
超出規格的禮遇,代表著崇禎已經不在是把劉宗周當做普通大臣看待了。今日崇禎的舉動只要流傳出去,劉宗周就會自動成為天下士子追隨仰慕的對象。
“君以國士待我,我必以國士報之。”這種從春秋戰國時代流傳下來的士文化,深深的根植在每個士大夫的精神深處。所以才會有蒙元入侵時,文人武將協助外族大肆**本民族同胞的反抗。因為這些人正是用了這種士的文化,來洗刷掉了背叛民族和國家的罪惡感。
錢謙益眼睜睜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感覺自己像是做了一個噩夢。從這一刻開始,他之前的種種謀劃都成了泡影,東林黨人從現在起,認可的東林領袖只會是劉宗周,他和韓象云達成的政治默契,和其他東林元老的政治交換,這一刻都落空了。
錢謙益對于劉宗周的奏章昨天就已經風聞了,這么一個空無物的奏章,必然會被崇禎所厭惡,剛剛召回的劉宗周,也許很快就會被趕回家去。
因此從上朝開始,錢謙益就有些憐憫的看著這位執拗的東林大儒。但是他心中也有著不小的如釋重負,這意味著黨內的競爭對手又少了一個。
但是崇禎不合常理的舉動,讓錢謙益的盤算全部落空不說,還替錢謙益制造了一座無法攀登的政治高峰。劉宗周49歲,錢謙益45歲,兩人之間只相差了4歲。
在年齡上,劉宗周和錢謙益屬于同一代人。這意味著只要不出意外,劉宗周將會牢牢擋住錢謙益的政治道路。
不管是從名望、財力、還是東林黨內的支持力度,錢謙益都認為東林黨內不會有人可以擋住,他通往內閣首輔寶座的道路。雖然以不到50的年齡擔任首輔似乎有些困難,但是錢謙益已經想好了,也許可以把和自己交好的68歲的成基命推上首輔位置,為他接任首輔掃清障礙。
不過現在這一切都成了幻夢,崇禎不過是做了一個出格的動作,就在錢謙益和首輔寶座之間,硬生生的插上了一個劉宗周。而且劉宗周的年齡,剛好達到了擔任首輔的年齡下限不遠。
大明時代的首輔雖然不好當,但是崇禎既然以國士對待劉宗周,就不會自己毀了這塊招牌,因為那樣只會傷害崇禎自己的名譽。
突然之間,什么閹黨余孽都從錢謙益的腦子里消失了,他的眼睛里只剩下了,背對著自己的劉宗周。從此刻開始,他的敵人只剩下了一個。
錢謙益胡思亂想的同時,渾然不覺他最親密的弟子瞿式耜在給他不斷的打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