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三娃抿了抿嘴,還是搖了搖頭,但是他沒有忘記自己此行來的目的,抬起頭來看了眼熊卓然,不敢過于直視他的目光,而把臉轉往了他處,手不知道應該往哪里放,只能擺弄著自己的衣腳:“我……我不去了!”他說著,又把頭低下來,仿佛是做錯了事一樣,聲音已經轉低了下來,遠沒有當初與熊革命每一次見到熊卓然的時候的憤怒,只是半天才從自己的喉嚨里吐出了幾個字來:“我……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熊卓然這才明白自己兒子過來的目的,他知道三娃是不可能跟他進這個新家的,除非是碰到了十分棘手的事情,否則是不會來找自己的。
熊三娃看了眼伴在熊卓然身邊的小真,欲又止了起來。
熊卓然明白過來,對著小真道:“小真,你先回家,我在這里跟你三哥談點事!”
小真十分得不情愿,但是也知道大人的事是容不得自己來聽的,只好撅著嘴走開了。
見到小真走遠了,熊三娃這才開出口來:“其實我是為了于得水的事。”
“于得水?”熊卓然愣了一下,他當然還記得這個跟自己的兒子走得最近的戰士:“他怎么了?”
“他被抓走了,有人說他是特務,我知道他是冤枉的!”熊三娃如實地回答著。
熊卓然有些失望,自己的兒子之所以會跑過來找到自己,卻不是因為別的原因,而是想讓自己為他的好朋友詢私情,說好話,這并不符合他的一慣作風,當下,他皺起了眉頭來,看著熊三娃失魂一樣的眼神,搖了搖頭,道:“三娃,這種事情宋明亮會查清楚的,你就不用擔心了!再說,宋明亮是一個十分負責任的人,我相信他的能力,如果是特務,那么就什么也不用說了;如果不是特務,自然會還他一個清白的!”
聽著熊卓然的話,熊三娃卻是搖著頭,聲音有些激動了起來:“這不一樣!我去過那里,宋主任出差了,如今是一個姓耿的人在審問他,有人告訴我說阿水被打了,而且傷得很重!”
“耿彪?”熊卓然馬上想起了這個名字來。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但是我有老鄉在那里作警衛,現在誰都不能見到阿水!”熊三娃十分痛苦地告訴著熊卓然,也許在他的內心深處,更多的是一種自責,所有的事情是因他而起,如果沒有他自以為可以圖個小便宜地把張賢的衣物交給謝三娘來洗,又哪來得這么多的事情。
“三娃,你聽我說!”熊卓然語重心長地道:“你一定要相信我們的同志,相信我們的黨!他們不讓你見到于得水也是正確的,這件事你還是不要去管了!”
“可是讓我如何能夠相信呢?”熊三娃不由得叫了起來,剛才的謙恭一下子便一掃而光,又恢復了他往日的樣子,把聲音也提得老高:“難道你要我相信他們刑訊逼供也是正確的嗎?”
熊卓然沉默了一下,想了想,還是道:“有的時候,對敵人的刑訊逼供也是必要的!”實際上他也很為難,熊三娃所托的這件事,并非他所管轄的范圍,再者,此時全國正在興起****的運動,便是連**、毛**也一再下達指示,要求各地要嚴厲懲治五類**分子,特別是在二月的時候,還專門發布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懲治**條例》,尤其是近期以來,**對于鎮反運動中的寬大處理十分不滿意,一再要求各地要糾正****活動的右傾偏向,實際上就是要求大家寧左毋右。畢竟此時的七十二軍還沒有被解散,還屬于解放軍部隊,相對于地方上而,遠沒有那種鎮反風暴來得厲害,來得猛烈!
對于熊三娃來說,自然不會了解此時熊卓然的難處,在他看來,熊卓然的推三阻四,實際上就是一種搪塞,心中的那份不滿越發得強烈了起來,聽著熊卓然的話,也越發得象是在打官腔,當下十分不快地道:“看來,你是把于得水當成了敵人,那好,我跟于得水是一起的,也把我當成敵人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熊卓然連忙辯解著。
但是,熊三娃馬上打斷了他的話:“我知道你是不會在乎別人的生死的,如今你是高高在上的人,就象當初你把我們一家丟下來不管一樣,你本來就是這樣的人,看來,我今天過來找你是個錯誤,你就只當我沒有來過,沒有求過你過!對不起了!”他說著轉過身去,便要大踏步地跑開!
“聽我說!”熊卓然好象突然要失去了什么一樣,心里有著一種剛剛抓到舍不得放開的沖動,連忙喊著。
熊三娃不由得站住了腳步,但是依然沒有回頭。
“我會幫你去問一下于得水的情況,但是無法跟你保證什么,詢情枉法的事我是不會做的!如果于得水真得有罪,我也無可奈何!”熊卓然已然把話說得很透徹了,這其實就是他對自己兒子的一種退讓。
熊三娃默默地站在那里,半天之后,他轉過身來,對著熊卓然十分認真地道:“我的這條命是欠給于得水的,如果他有什么三長兩短的話,那么,我也會隨他而去!”他說完,再也不顧熊卓然的反應,邁開步子,逃也似地跑了起來,也許,在他的心里,已然后悔至極,他為了張賢,做了一件他十分不愿意去做的事情!
熊卓然呆呆地看著熊三娃的身影跑遠,消失在了街頭的拐角,兒子的話又象是重錘一樣,敲得他心頭震悍難平,他剛才的退讓,在這句話的面前,根本就是蒼白無力的。與其說這是熊三娃的決心,還不如說是兒子對老子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