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著,張賢便覺得自己的頭腦越是混亂,他忽然覺得自己可能是走入了一條死胡同里,這種深層次的問題不應該是他這個當兵的人來考慮的,再說,就算有千般的不是,他又怎么能懷疑國軍的統帥?全民的領袖呢?
方軍長的演講在一片熱烈的掌聲中結束了,緊接著何部長又熱情洋溢地為大家鼓舞了一番,無非說些希望大家刻苦學習,將來報效黨國的話。
接下來的是一個座談會,三百多學員選出了十幾名代表,在陳校長的親自主持之下,與方軍長、何部長等高級人物坐在一起,依照校長的想法,是要大家暢所欲,能直接與何部長等高官們當面討論國家及陸軍中的大事。當然,這些所選出來的學員,也是陳校長認可,不會提出些讓這幾個長官為難問題的學員。其實,這也是何部長想要的。
張賢自然作為最優秀的學員,成為陳校長親自點名而出的學員代表,其它的十幾個人也都是平日里在學校里表現穩重、而且品學兼優之輩。象雷霆、齊飛那些過于激進的學員,卻沒有這么好的機會。不過,這十幾個人中,于長樂也位列其中。
大家對于何部長的提問倒是不多,大多數學員只是在問國軍何時能夠反攻,這是一個令所有的中國軍人為之心動的問題。何部長的回答明顯得還著官腔與不確定性,張賢心中暗自好笑,這種問題就算何部長真得知道,也不可能在這里明確地告訴大家;更何況這種事也不是他這個新任的陸軍總司令可以作主的,一切還要看委座的決定。不過,何部長還是給了大家一個希望,告訴大家,滇西緬北的遠征軍已經取得了巨大的勝利果,用不了多久,那邊的敵人就可以被擊退肅清,一旦完成了遠征任務,國軍必定會向廣西、湖南方面發展,奪回這一年里被日本人搶走的國土。面對何部長的回答,還是令學員們感到滿意,再怎么來說,國軍并非象外界所傳說的那樣不求進取,這說明軍委會還是在積極地組織反攻之中。本來,張賢對于何應欽的印象里,多的是投降派的嘴臉,可是這一次座談會,卻使他對這個何部長有了一個嶄新的認識,發現這個何部長并非真是一個賣國賊,也有他抗日愛國的一面。
但是,對于方先覺軍長,大家卻沒有這么客氣,盡管媒體大眾對于這位作了俘虜的敗軍之將給予了極大的同情與慰問,但是在陸大的學員中,這些真正的軍之驕子們卻有他們自己的見解,一位學員首先舉手提問道:“方軍長,委座對我們軍人的明訓里明確要求,作為軍人,若不成功,必當成仁,而方軍長雖說死戰衡陽,功不可沒,但是畢竟有違了委座的明訓,不知道方軍長當初為何沒有選擇成仁一途呢?”
方軍長的臉色有些難看,陳校長也瞪了這個學員一眼,他并不想讓這個座談會成為一個批判會。不過,方軍長還是答道:“其實,選擇一死要比選擇茍活要難許多。實不相瞞,當時眼見著城破之時我已經下了自戧的決心,但是被我的屬下們發現,并奪下了我的手槍,他樣要求我能夠為大家想一想,固然我一死可以成名,但是尚有九千多的官兵呢?其中六千多是走不了的傷兵,這些人又怎么辦呢?我當時很是猶豫,我若死了,這些人只怕也萬無活命的可能,只能被敵人屠殺,倒不如去與敵人談判,說不定會有轉機,所以,我當時便聽從了屬下的建議,派出了參謀長去與日軍談判,他們最終答應了我們提出來的要求!”
又有學員提出了不同的看法,認為不管怎么說,方軍長這都是投降,這都是為中國軍隊丟了大臉。這讓方軍長很是難堪,好在旁邊的陳校長與另外幾個官長幫腔,才算是轉開了話題。
張賢聽著方軍長的辯解,又想起了羅師長來,當時的情形幾乎是與第十軍一模一樣,在生與死,榮譽與恥辱之間,作為一個領兵之將,在那一刻確實是面臨著巨大的難題,至今他依然記得胡從俊曾經跟他說過的話:“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唉,不過是轉念之間的事,本來可以流芳千古的,可惜了!”他是在感嘆羅達沒有抓住青史留名的機會。可是設身處地的來想一想,要是自己也當了一位將軍,在無路可走之際,也與羅達和方軍長面臨的處境相當,自己是會選擇名留青史的犧牲?還是會選擇為了保全成千上萬的傷兵而投降呢?
這確實是一個很難做出選擇的問題,以至于在今后長長的歲月里,這個問題始終縈繞在他的腦海中,得不到一個正確的答案。命運真得是如此得捉弄人,直到幾年以后,張賢真得面臨到了這種情況,可是在那個時候,他已經身不由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