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常德城最終還是失守了,而那些守城十六日的八千兒郎呢?就仿佛是蒸發了一樣,難道就這么壯烈了嗎?孫仲和郭萬已經淚如雨下,從十二月二日,自羅師長給他發了最后一封電報,便再也聯系不上城中的守軍了,此時,除了五十七師全軍覆沒之外,他們根本想不出有其它的解釋。
十二月三日,蔣委員長的訓令也到了第六戰區長官部,指出,無論常德狀況如何,有無變化,各戰區必須按原先既定的方針作戰,將敵人包圍起來,堅決消滅。而在實際上,孫仲和郭萬都很清楚,這場大戰在十一月二十六日的時候,戰局已經發生了根本的變化,其利已經向國軍傾斜,常德的得失已經在戰略上退居其次了。
孫仲和郭萬都想起了大戰前的那次軍事會議,他們同時想到了一個人,那就是五十七師的團長張賢,這個小團長當真是料事如神,這場大戰從頭到尾基本與他所分析得一致,而且國軍的部署也基本上是按照當初他提出的建議制訂出來的,而不幸得很,他把自己也中了,五十七師就是一個肉餌,就是一個炮灰,此時,已經被敵人一口吞掉了!
可是如今,這個意氣風發的小團長在這場考驗中,還能夠存活下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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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銀行上飄揚的青天白日旗被敵人降下,張賢心中說不出來的痛,他強忍著眼淚,盡管保持著自己的冷靜,那一刻,他險些要將那個爬上樓頂換旗的鬼子狙殺掉,但是最終,他還是忍住了。
鬼子并沒有馬上沖入文昌廟內,他們被突然而至的中美空軍的飛機炸昏了頭,而在與此同時,雙忠巷那個方向的槍聲依然不斷,張賢知道,那里還有司馬云帶著人在抵抗著。
中美空軍的飛機足足在常德的上空盤旋了一個小時,最終還是離開了,雙忠巷那邊的槍聲也停歇了下來,張賢的一顆心懸到了嗓子眼里,不知道司馬云是不是把敵人引開,還是被敵人消滅了。
從被轟炸中恢復過來,鬼子開始對全城進行清理,張賢可以時不時地聽到幾聲槍響,有的時候是一聲爆炸的悶響,然后便寂靜無聲,他知道這一定是哪個被鬼子發現了的國軍士兵拉響了手榴彈,肯定是與鬼子同歸于盡了,就象肖刀兒做的一樣,大家寧死也不愿意當俘虜。
張賢也在想著,如果自己被敵人包圍后應該怎么辦?他沒有手榴彈,但是身上卻有另三樣武器,一把武漢時韓奇給他的德國造狙擊步槍,這把槍已經成了他的最愛,他還有四十發子彈,也就是說他可以用這把槍再干掉四十個鬼子;其次是羅師長走的時候給他的那把勃朗寧手槍,這把手槍里面只有五發子彈,也就是說他可以用四發來打死敵人,而留下一發給自己;最后,他還有一把從鬼子中佐那里奪來的日本戰刀,這把戰刀就等著與敵人近身肉搏時發揮作用了,而在這里,只能掛在腰間。
一隊鬼子終于沖進了文昌廟里,張賢舉起了手中的步槍,做好了射擊的準備。
就在張賢的手指準備扣動扳機的時候,一聲清脆的槍聲卻先他而響,他愣了一下,接著便聽到了噠噠連成片的機槍聲,順聲看去,卻見到了司馬云正帶著三十多個人從一條小巷中鉆了出來,正對著那結沖入文昌廟的鬼子小隊身后猛射。這隊鬼子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當即便倒下了十多個,但是他們的反應也很快,迅速躲藏到了掩體之后。
司馬云的目的已經達到,招呼了一聲,又帶著這三十名殘存的士兵拐進了大高山巷里。那隊進入文昌廟的鬼子從里面沖了出來,追著進了大高山巷。張賢長出了一口氣,看這個樣子,文昌廟內高偉和那些傷員并沒有被敵人發現,或許他們裝死裝得很象,短時間內將敵人迷惑了。
但是此時,他又不得不為司馬云擔起心來,因為他看到了許多鬼子兵,他們從四面八方涌過來,向司馬云轉戰的街巷涌去,很顯然,是剛才的槍聲驚動了全城的鬼子。而那些剛剛攻占**銀行的松下聯隊也從**銀行里跑了出來,在松下靖次郎的帶領之下,向著槍聲響處飛奔而去。
此時的司馬云是敵人圍攻的目標,常德城里,他所帶的這三十人已經成了五十七師最后的殘余,鬼子當然不會將之放過。司馬云也很緊張,但是這個時候他的腦子卻也很清晰,在一個三叉路口,他把這三十人分成了三組,往三個方向散開,而他帶著其中幾個人,邊跑邊回身射擊,這樣就把后面緊追的敵人全部吸引到了自己的身后,從而讓另兩組的人順利隱藏起來,得以保全。
司馬云對常德的街巷很熟悉,雖然此時整座城市一片狼藉,大街小巷滿是尸體、磚瓦、碎石等障礙物,但是他們的動作還是十分迅速,躥上跳下之間,已經將尾隨的鬼子丟出了老遠。可是,當他鉆進一條巷子時,發現那一頭已經有鬼子沖了過來,他們不得不從廢墟上的破屋中穿過,這些民房早已被國軍打通,成了大家打擊鬼子的最佳隱身之所。
轉了一個圈,司馬云又繞回到了文昌廟附近,進入了府坪街,剛剛跑到春申墓的時候,卻被對面而立的鬼子撞了一個正著,他看到了那個領頭的鬼子聯隊長,仿佛是早就料到他會來到這里一樣,已經守在了這里。這個鬼子聯隊長他也認識,正是原先團長張賢的跟班,那個死啞巴松下靖次郎。司馬云對常德的街道雖然很熟,但是松下靖次郎對這里更是了如指掌。
就在司馬云詫異著還未開槍之際,松下靖次郎已經當先開了槍,他親自抱著一挺輕機槍,突突地打出了一片的火舌,只轉眼之間,這十多個虎賁之士已經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
槍聲停下的時候,司馬云怒睜著雙眼,仍然站立在松下靖次郎的面前,仿佛是一座山一樣巍然屹立著。他的身體已經被打成了蜂窩,一陣風刮過,他偉岸的身軀砰然摔倒在地,將地上的塵土濺起了老高。
張賢躲在高高的危樓之上,看著發生在遠處的這一切,淚如雨下,心痛難當,他的耳邊還隱隱響著司馬云那鏗鏘有力的聲音: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