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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張賢羅達 > 十八章 西向(三)

      十八章 西向(三)

      “對不起呀,連長,剛才路上有一塊大石頭!”熊三娃連忙解釋著。

      “下雨天開車,小心點!”夏陽叮囑著。

      等著車開平穩了之后,熊三娃終于還是忍不住地問道:“連長,張義沒說阿水哪里象他大哥呀?”

      夏陽仔細盯著張賢,道:“他說除了阿水的相貌不象之外,其他哪兒都象!”

      “嘿嘿!”熊三娃發出了一聲低笑。

      “你笑個什么?”夏陽有些莫名其妙,問道。

      熊三娃這才道:“我跟他大哥可是過命的交情,我怎么看不出來?張義要這么想,想來是心里有愧,他對不起他大哥,當然希望他大哥還活著。要我說,這人呀,做什么事都要問心無愧地好,不然睡覺都不踏實!”

      夏陽愣了愣,琢磨著熊三娃的話,覺得的確是有些道理。

      中午的時候,車隊到達了向塘鎮,這是浙贛鐵路線上的一處樞紐,從這里有一條鐵路向北經過南昌城,一直通到長江邊上的碼頭九江,九江古稱潯陽,所以這條鐵路也叫做南潯鐵路,他也是江西省境內最早修筑的一條鐵路。

      從向塘到南昌已經很近了,若不是因為南下干部團里,有人要從這里轉往豐城那邊去,夏陽是不愿意在這里多作耽誤的。既然在這里停了下來,也只好就地休息了一下,大家都吃過了隨身帶來的干糧,這才又上了路。

      這一次,卻是出乎了張賢與熊三娃的意料之外,夏陽并沒有再坐上他們這輛車的樓子里來,坐上來的卻是護衛營的營長張義。

      與張義坐在一起,張賢很覺得別扭,生怕自己的弟弟看出什么來,所以主動地要求自己來開車,把熊三娃夾在了他們之間。

      汽車又一次地顛簸了起來,雨還在下著,沒有一絲要停下來的意思,這個三十多輛軍卡所組成的車隊,足足拉了有一里多地長。

      張義的話,卻遠沒有夏陽多,而他這個人,也遠沒有夏陽那么坦蕩與直爽。

      為了解解這沉默的氣氛,倒是熊三娃一直在沒話找著話來說。先是說起了當初在劉集剛剛遇到張義的情景,那個情景張賢還一直記著,那個時候的張義就是一個十五六歲的毛孩子,臉都沒有長開,說到這些的時候,熊三娃還開著玩笑,說張義不過是剛剛換下了開襠褲。張義聽著,也只是笑了笑,并沒有反駁。

      兩個人又說到了張義當初在十八軍里的情形,那個時候他是在張慕禮的手下當班長,正是湘西會戰的時候,也跟著十八軍三天兩夜跑了八百里,愣是從沅陵跑到了山門。說起往事的時候,大家都很噓唏,如今想想看,許多的故人都已經離世,而許多的朋友又變成了敵人,就好象是一個玩笑,又好象是一場游戲。

      張賢一直沒有插嘴,只是聽著熊三娃與張義的一問一答,每當他們提到一個人的名字時,他也經不住的回憶起那個人,只是人生不過一瞬,很多的人其實也不過是一個路客,走過去后有可能再也見不到,也有可能還會重逢。說來說去,人與人之間也有一個緣分,正應了一句古話,人來緣來,人去緣盡!能在一起就是一個緣分,或許真得如同佛經里所說的一樣,前世要修得幾百年、甚至于幾千年才可能有同船一渡、同桌一宴的緣。如果今生是作了兄弟,只怕前一世要么是無法化解的對頭,要么是心心相映的知己;不管是對頭也好,是知己也好,也都是不了的緣續。

      也許是話說得太多了,說到最后,熊三娃都有些累了,閉上了嘴,靠著座位,昏昏欲睡了起來。

      張義卻是轉著頭,一動不動的盯視著開著車的于得水,想要看透這個半邊人的心。張賢也知道張義在看著自己,但是卻裝作不知道,雙目直視著車前的道路,根本不轉一下頭。

      從一個水洼里開過,汽車蹦了一下,也將正準備打盹的熊三娃顛醒了,轉頭看著張義的模樣,不由得問道:“張義,你怎么了,發什么呆?”

      這一句問,將張義驚醒了過來,忽然面對著熊三娃,直視他的又目,一本正經地問著:“三娃哥,你老實告訴我,我大哥是不是還活著?”

      熊三娃愣了一下,轉頭看了看正開著車的張賢,此時,張賢卻是平靜異常,仿佛并不在乎張義在說些什么。

      “你怎么會這么想呢?”熊三娃尷尬地笑了笑,問著。

      張義的眼睛有些潮濕了起來,深沉地道:“我總有一種感覺,覺得我大哥還在人世,就在我的身邊。你別忘記了,我們是兄弟,是一奶同胞,就算是彼此看不到,心也能夠感覺得到。”他說著,很是悲傷:“這個世上,讓我覺得最對不起的就是我大哥,說真的,當初在武漢的時候,他是一心一意的想要保護我,想要讓我成材!可是我呢?卻對他三心二意,還把他當成敵人來防范。雖然馮大姐說這是階級斗爭的需要,是革命的需要,但是他還是我大哥,對我那么好,我卻是想方設法地害他!”他說著,淚水不由得流了下來,他擦了擦臉,笑了一下,又接著道:“如今說是大哥沒了,你知道嗎?我這顆心里一下子就好象被人放干凈了血,忽然明白過來,但是已經晚了!”

      張賢依然開著車,聽著張義的話,奇怪著這種話他應該跟熊三娃兩個人私下里去說,如今是當著于得水這個外人的面說出來,是什么意思呢?難道就是要說給他聽的嗎?

      熊三娃愣了愣,不由得問道:“你明白什么了?”

      張義笑了笑,卻沒有回答,剛才他說得動情,把自己心里想的講了出來,有些東西是可以意會而不能傳的,他無法告訴熊三娃。

      見張義不作解釋,熊三娃也沒有再深問下去,搖著頭對他道:“張義呀,要我怎么說你好呢?不管是斗爭也好,還是革命也好,斗到自己的大哥、革到自己大哥的頭上,如果換作我,是不做的。人要是連骨肉親情都不認了,那還能叫做人嗎?”

      張義沒有答話,熊三娃的話太直率了,根本叫他無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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