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黎瞧著三十余歲的模樣,實際上卻比林如海年長六歲,祖上亦是書香仕宦之家,兩家同居姑蘇城中,自然與林家頗有交情,上輩子在京城別過后,直到蘇黎去世,林如海都沒有再見過他,平時雖通書信,卻也不多。雅*文**情*首*發
蘇家傳到蘇黎業經五代,然亦子嗣不旺,比之林家,連堂族都無,兩房僅蘇黎一子,如今兩房長輩皆已仙逝,便只剩蘇黎一人與其妻苗氏逍遙自在,亡于四十余歲,膝下雖無子嗣,但他生性豁達風流,倒不甚在意。不過林如海記得蘇黎上輩子卻有一女,而后下落如何,他便不知了,但是他卻曾經在榮國府大觀園內的櫳翠庵中見過蘇家的東西。
就是那個法名妙玉的女尼,所用器具林如海皆在蘇家見過,亦曾把玩,故林如海猜測妙玉許是蘇黎之女,只是他乃一縷幽魂,連女兒尚且照顧不到,何況妙玉哉。
林如海畢竟是男人,秉性君子,除了徘徊于瀟湘館中外,便只隨著女兒,他處從來不去,以免撞到女眷,亦不窺探其內室,但是終究還是見到過不少事情,黛玉又并非常常留在瀟湘館中,反而常與姐妹們同頑,因此見到妙玉的次數不少。
大觀園未曾出閣的諸釵中妙玉年紀最長,年歲暗和林如海所知,且模樣兒生得極好,林如海雖未見過蘇夫人,但與蘇黎朝相夕處,在她身上能看到蘇黎昔日的高傲冷峭之態。
妙玉的最終結局,瓜州渡口為枯骨所擄,林如海只是聽說,暗嘆自己家與蘇家百年世家,竟都落得一個后繼無人的下場。
因此乍然見到蘇黎,林如海難免有些同病相憐之感。
甄應嘉聽了,笑道:“原來卻有這樣的淵源,如此倒是更好了,相處也更和睦。”
蘇黎清高遠勝林如海,亦不及林如海圓滑世故,況素來不大瞧得起甄應嘉,雖在甄應嘉麾下為官,卻深恨甄家等一手遮天,得罪了不少人,故只是一笑,道:“掌管應天府之事,卑職本就覺得力不從心,如今得如海相助,自是如虎添翼,求之不得。”
林如海因明白蘇黎本性,略一思忖便知宣康帝所謂有人告蘇黎貪污受賄是怎么一回事兒了,定然是有人不滿他為應天府知府,或許是他得罪了人,大約還有人妒忌蘇家的百年基業,蘇家五代,至蘇黎僅他一人,所有財物盡數歸他,不知上輩子蘇黎死于壯年是否與此有關,只剩下一女遁入空門。按蘇黎之性,怕是即便躲過此次劫難,也躲不過將來別人的算計。
念及于此,林如海笑道:“我可不敢當此贊譽,竟還是你做主,我輔助要緊,我不過是你麾下同知,但是同知便有二三人,非我一人,哪能越俎代庖?”
蘇黎搖頭道:“我難道還不知道你?”
他雖然性子高傲,目無下塵,但是對自己目前的處境并非一無所知,前來查探消息的官員早已到了金陵,暗中窺探,又走動各處,只是自己家財悉數登記在冊,并未無端多出一筆所謂貪污受賄的銀子來,他們眼下并無證據,方未回京罷了。
林如海聽了,亦是一笑。
當下見過甄應嘉這里的各個官員,甄應嘉在金陵何等地位,他既念著與賈家的交情,自然會助他一臂之力,不必他交代什么,只需親自給林如海引見金陵大大小小的官員,他們便知道其中的意思了,不管是上面,還是下面,必然都不敢為難林如海。所謂人脈便是如此,即便林如海有心依靠自己的本事,但卻也不會對此拒之門外,畢竟他為官多年,最知道其中的門道,往往有一些官員外放后,因當地沒有絲毫人脈,屢次為人所難,不好大展身手。
較之京城,金陵魚龍混雜,常常罔顧國法,幾乎都是以甄家馬首是瞻,林如海若想好好做官,為百姓謀福祉,必須如此,清高、不屈的性子在這里完全無用,若真是一意孤行的話,不止害了自己,而且不能一展抱負,談什么輔國治民。
鹽課御史是天下第一等肥缺,與鐵政一樣,一直都是一年一任,便是太祖知曉自己下江南導致甄家任上的虧空,為了讓甄家還上這筆銀子,額外照顧甄家最多也只讓其任了三年而已,如今甄家已不在鹽政上了,林如海當年能連任多年鹽課御史,未嘗不是因為他能屈能伸,而且識趣,懂得官場上的門道,最終就是死,也是死在任上。
從甄應嘉處出來,兩人都未坐轎,索性步行回衙門,林如海向蘇黎笑道:“明日我便與人交接去了,待交接好了,咱們再一處吃酒,好敘敘往事,你看可好?”
蘇黎搖頭道:“你有大好的前程,何必受我拖累?你今日難道沒有看出來,鮮少有人與我親近么?京城已派人來查,且正在核查應天府賬務,若是挑出不是來,我的仕途便到了盡頭,你此時與我親近,豈不是落了到那時新來知府的顏面?”
林如海莞爾一笑,道:“你說這話,將我們的交情置于何地?我和你結交,為的只是你這個人,以及你的人品本事,又不是你的品級家世,難道你有了難,或是即將有難,我竟要袖手旁觀不成?若真是如此,我也當不起你看重我了。你如今還是應天府的知府,新來的知府還不知道在哪里呢,你怎么就知道自己的仕途一定到了盡頭?”
他當然不會告訴蘇黎宣康帝對自己的許諾,若是應天府的知府當真貪污受賄,他坦然取而代之,心中并無絲毫愧疚,他太明白蘇黎的性子,知他不屑于此,雖不能十分確定他是否貪污,但是仍然相信蘇黎,眼下只盼著京城來使早日查探明白。
蘇黎眼波一動,臉上浮現一絲笑容,既是欣然,又是感激,道:“到了這時候,你居然還愿意相信我,且不為時事所困,有你一友,當不負平生。”
林如海正色道:“話雖如此,但我與你好,也要丑話在前,你若無辜,我自然為你歡喜,你若是當真做了什么不法之事,別怪我翻臉無情,大義滅親。我輩讀書人,求的是為國為民,可不是自己貪圖享樂,置百姓于不顧。你我二人之家彼此知根知底,既不曾缺衣,亦不曾少食,所謂金銀珠寶,不過都是黃白之物,富貴了不過多幾分精致,終究沒什么意思。”
蘇黎哈哈一笑,笑畢,臉色十分嚴肅,道:“這才是你林如海,不負當初先生賜你表字為如海,蓋學海如林也,你若一心信我,而置其他于不顧,我卻也看輕你了。”
說到這里,他亦道:“你放心,就憑著咱們兩家的家業,已經是錦衣玉食,萬人所不及,縱然再多幾兩銀子,也不會有比如今更好的東西,我何必為了這些葬送自己的前程?你上任之后,勢必觸及應天府公務,若是京城來使詢問,你不必在意我,只管實話實說,我問心無愧,實不怕他人誣告,但是只怕小人作祟,構陷于我不說,拿出一些不存在的證據。”
蘇黎的臉色十分難看,相比于林家,蘇家行事難免高傲了些,親友又少,得罪了不少人,不似林家雖然子嗣不旺,卻聯姻于榮國府。榮國府行事雖過于張揚,但是與四王八公并甄家都是世交老親,無論何時都對林如海有所照應。即便林家與他們沒什么來往,但不看僧面看佛面,到底因著賈家的緣故,對林如海額外照應些。
金陵因是舊都城,各家在此盤根錯節,都有老宅族人,乃是最不容易為官之地,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對自己如今的職位虎視眈眈。
林如海如何不知蘇黎所,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安慰道:“圣人雖仁厚慈和,但是英明神武,許多官員的人品都記在心里,派來的官員我亦認得,且知道他們最是剛直不阿,只要你無辜,定然會還你一個公道。”
蘇黎嘆道:“唯盼如此了。”
說著,忽然笑道:“此時擔憂無濟于事,唯看天命罷了,你也別替我擔憂,倒是我年初得了一位千金,你若去我們家,可別忘了備禮。”
林如海聽了忙道恭喜,笑曰:“放心,我給令千金備禮,明兒你見了我家的哥兒,少不得也得破費一二,我定然是不肯吃虧的。我如今只此一子,名喚林睿,已經兩歲半了,再過一年,我便要給他啟蒙了。”
關于妙玉的身世只是他揣測而已,也不知道蘇黎之女是不是她。
蘇黎一聽,笑道:“更該恭喜你,有了這個哥兒,便是后繼有人了。不過我對此不甚在意,我家玉兒生得格外伶俐,你見了必定喜歡,臭小子有什么好?還是女兒貼心些。”
林如海一怔,道:“令千金也叫玉兒?”
蘇黎笑道:“正是,小名青玉,她生于柳色吐青之時,玉是無暇之寶,兼之賤內娘家姓柳,我便與她取了這個小名兒。怎么?難道你家也有人叫玉兒不成?真真是不得了了,你也玉,我也玉,這個玉字,竟俗了。”
林如海笑道:“殊不知大俗即大雅,生僻的字兒倒更顯詭譎,反不如這些俗名來得更雅致。倒是也巧了,我如今雖無女兒,卻已經給女兒擬定了名字,名叫黛玉。”
蘇黎念了兩遍,不禁拍案叫絕,道:“虧得是你,果然比我女兒的名字更顯得雅致些。”
林如海得意一笑,他的女兒自是值得世間最好的一切。
蘇黎性子上來,忽道:“不行,我女兒的名字豈能遜色于令千金?我回去定然要好好翻翻書,給她取個出色的學名才是。”
林如海暗笑,難道他不知道黛玉也是乳名?既好好生撫養黛玉,自然也會給她取一大名,和兄弟一般,不分彼此。上輩子他雖將黛玉當作男兒教養,也令其讀書識字,但終究不夠豁達,竟未給她取一大名,至于幼子,因恐養不活,一直未取大名。
蘇黎忽然撫掌笑道:“有了,就叫妙兒,你看如何?”
林如海一聽,頓時怔住了,難道蘇黎之女蘇青玉果然便是上輩子所見的女尼妙玉?妙玉似僧非僧,似俗非俗,說是女尼,卻是帶發修行,又有丫鬟婆子服侍,處處都是大家小姐的氣派,若是她話,倒有幾分可能以俗家名字作為法名。
蘇黎大笑道:“就叫妙兒,蘇妙,將來你若不給令千金取個大名兒,我非笑話你不可。”
一句話說得林如海也笑了,道:“你卻是看不到我的笑話,我早已給我女兒取好了大名。”
蘇黎忙問叫什么,非要比一比哪個名字更清雅,林如海卻閉口不,經不過他追問,半日方道:“等到那日,你自然知曉,何必急于一時?”
蘇黎聽了,不禁有些悻悻然。
蘇黎家住應天府,林如海亦住于此,兩人同回衙門,因知新官上任,原先的同知早已將家眷送走,空出了宅子,好與林如海夫婦居住。
林如海抵達金陵之后,也是收拾了一番,方去拜見甄應嘉。
兩人到了方分手,各自歸家,不料林如海回到家中卻得知賈敏帶林睿去蘇黎家拜見了。
兩家世交,蘇黎與林如海本是一處讀書,但在賈敏進門之前,蘇黎因喪父回鄉了,當年蘇黎高中狀元進翰林院之后,蘇夫人方又隨之進京,可巧賈敏隨著林如海扶靈回鄉了,竟致錯過,不曾得見。蘇夫人原是姑蘇人氏,并非京城女子,如今賈敏與其雖未見過,卻久聞其名,賈敏亦從林如海處得知應天府知府名喚蘇黎,只不知道是否為自己的同窗好友,故她抵達應天府之時,便遞了帖子,前去拜會,得知兩家交情,竟留下了,晚間方回。
彼時林家上下皆已收拾妥當,夫妻相見,難免說起今日見聞。
賈敏先笑道:“今兒去了蘇家,見到了蘇家的小姐,才幾個月大,竟雪團兒似的,齊整非常,就是弱了些,家里日日都有大夫守著。”
林睿坐在林如海懷里,仰臉道:“妹妹愛哭。”
林如海道:“睿兒日后要多照顧妹妹些,別讓妹妹哭。”
林睿用力點頭,大聲應是,他也很喜歡蘇伯母家的小妹妹,溶哥哥璉哥哥安姐姐有好吃的好頑的都給自己,他也要把自己喜歡的東西送給小妹妹。
想到這里,林睿掙扎著要下去,林如海不知他想做什么,忙放他到地上,便見他一溜煙似的跑向自己房里,林如海和賈敏見狀,忙命奶娘和丫頭好生看著。
待林睿走遠了,賈敏方又道:“有個和尚要化青玉出家,青玉就是蘇家的小姐,蘇大人和蘇夫人哪里舍得,竟是不肯,已買了好幾個替身兒,只是都不中用,如今蘇夫人也愁得很,問我有沒有認識醫術高明的大夫,好給青玉瞧瞧。”
林如海眼前一陣恍惚,似乎那妙玉便是自小多病,因買替身兒不中用,自己出了家方好些,身邊也帶著嬤嬤和丫頭服侍著,難道妙玉果然便是今日的青玉?
他之所以記得妙玉,一是源自蘇黎,二是妙玉身上隱約有些黛玉的影子。黛玉從小亦是多病,打從會吃飯便開始吃藥,不知道灌了多少苦汁子,原有大夫說了她是天生不足,但非絕癥,好生調理,也有痊愈之機,沒料到三歲那年來了個癩頭和尚,非要化她去出家,又說不能見外姓親友,不能聽見哭聲,方可痊愈,偏生自己因舍不得女兒,素日又最厭惡這些和尚道士,自是不肯,也未從之,難道女兒的苦難都源自她見了外姓親友,又經常悲泣?若是黛玉和妙玉一般出家,是不是說妙玉就是另一個黛玉?
蘇家送妙玉出家,妙玉自此身體便好了,可是遠離父母,獨守青燈古佛,明明是千金小姐的做派,偏要守著清規戒律,又要熄了凡心,又何嘗不是悲慘之極?
林如海上輩子不信和尚道士的話,哪怕轉世重生,依然不信。
寶玉生來有玉,那玉來歷有些奇異,和尚道士說金玉是良緣,薛家聽從和尚的話打了金鎖,鑒了和尚給的吉利話,和通靈寶玉是一對,薛姨媽與王夫人極力為金玉良緣奔波,最終二寶成親,但寶玉拋妻棄婢,遠走他鄉做了和尚,這對金玉又何嘗是良緣?
因此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和尚道士的話壓根信不得。
故林如海道:“且先打聽著,若有好的,便舉薦給蘇家,咱們家的哥兒年紀也小,離京時病了一場,也得大夫常來診脈。”
賈敏點了點頭,只好如此了。
過了幾日,林如海與上一任同知交接畢,便去上班了。他經甄應嘉引見眾人,上下自然無人與他為難,上面的知府又是自己的好友蘇黎,應天府的事務很快便上手了。
京城來使原與林如海極熟,也知道這位得了宣康帝的旨意方來此處為官,較之其他人只得吏部頒發的文書更為體面,如今他既做了官,深知蘇黎平時行事,遂來詢問,林如海自是知無不無不盡,預期之中不偏不倚。
林如海笑道:“兩位大人不妨打聽打聽蘇家在姑蘇的來歷名聲,他們家百萬之富足矣,何必惦記著這所謂貪污的幾萬兩銀子?他們家便是幾件古玩,也不止這個數目。”想了想,又道:“蘇知府為人再沒有比我更明白的了,似他這般清高,若說他得罪人容易,貪污卻不會,兩位最是精明果斷,查訪多時,難道還沒有眉目?”
林如海雖然想更進一步,但是卻不愿意為此附和他人對蘇黎的誣告。
其實來人已對蘇黎之事了解得七七八八了,他們來得十分突然,料想蘇黎猝不及防之下沒什么防備,賬本雖有一些爛帳,卻都是前任所留,非蘇黎之過,至蘇黎為官三年以來,已經填補了好些,填補虧空之時卻未盤剝百姓,除了朝堂上所收之賦稅外,未加一分一毫,并勒令麾下各處父母官都不得如此,每年巡查,一旦得知有官員如此,勢必申斥一番,其考績上也添一筆,想是為此得罪了人,反倒是應天府一地的百姓都說蘇黎之恩,足見其為人如何,今日來問林如海,要他協助,不過是例行公務。
兩人笑道:“雖有了眉目,底還不夠周全,無法進京稟告圣人。”
林如海聽他們語氣對蘇黎頗為尊重,便知他們已查得蘇黎無辜,不然不會如此,心中登時一寬,笑道:“倒不如從告狀之人查起,許是為了私怨也未可知,或者兩位大人還能從中查出一些別的隱情來。”
那兩人早有此心,聞一笑,不必林如海提醒,便有打算從告狀之人入手,半個月后,已查得十分明白,確系誣告,乃因蘇黎行事過于高潔,使得他們無法從中牟利,暗恨蘇黎擋了他們的財路,便起了心思,借助舊年雪災的賑災銀子,告其中飽私囊。
消息呈于宣康帝跟前,龍顏大怒,即批革職,又恩賞蘇黎一番,多有贊譽,對于林如海的品行卻是愈發滿意了幾分。
此事完畢,已是來年了,林如海和賈敏來到金陵之后,鑒于薛家是榮國府的連襟,薛老爺并其夫人王氏亦曾登門拜見過,每逢三節兩壽必備賀禮,聽聞薛家今年添了一子,喜得薛王氏不知如何是好,恨不得立時昭告天下,賈敏知道后少不得打發人送了賀禮。
薛蟠已然出世,林如海屈指一算,按香菱之歲數,如今甄士隱之妻封氏夫人也應坐胎了,果然晚上從衙門回家后,才換了衣裳,便聽賈敏笑道:“甄太太有喜了,算著甄先生明年添丁,果然是老天有眼,沒有辜負他們這樣的人家。”沒人比賈敏更明白甄太太的苦楚,已經四十余歲了,仍無一兒半女,即便甄士隱十分豁達,她也總是自責不已。
因金陵離姑蘇不遠,賈敏幾次往返,年初還特特帶著林睿去了一趟,倒是林如海每日公務在身,并未回鄉一回,他和甄士隱頗有交情,賈敏也和封氏并顏太太常有書信禮物來往。
至于汪禎李赫等人皆已任滿,已不在姑蘇就職了,連同家眷一同前往他處。林如海夫婦得他們照應多時,先前離別時已十分傷感,如今更是天各一方,越發覺得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但是已是如此了,即便掛懷也無濟于事。
林如海笑道:“既如此,待甄太太生子,咱們便打發人送禮過去。”
雖然林如海知道甄士隱必得一女,且此女有命無運,客死異鄉,但是賈敏并不知道詳情,似當下人所想,還是希望封氏生一子以承繼香火為要。
賈敏點頭道:“理當如此,我已預備了些吉祥如意的禮物,這就打發人帶回去。”
一語未了,忽見林睿走來,手里攥著一個金鑲珠寶的項圈兒,笑吟吟地道:“蘇伯母送了睿兒一個白玉九連環,睿兒也要把大舅母給睿兒的項圈送給青玉妹妹。”
賈敏笑道:“睿兒真真大方,明兒帶你去蘇世伯家。”
林睿登時十分歡喜。
蘇青玉已有一歲半了,生得聰明清秀,眉目間頗似蘇黎,林如海亦曾見過,只是秉性柔弱,倒和黛玉幼時十分相似,林睿到這個歲數已經滿地跑了,蘇青玉如今尚不會走路,常臥于床上,愁得蘇黎夫婦恨不得日夜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