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喜呀,怎么不歡喜。
但春四月,也許她已經走了。
她原想說,“盟約我好好地收著,公子不能反悔。”
但見那人難得歡喜,她便也不忍去說。
她想,他的歡喜大約遠勝于她。
她隨著那人往前走去,坍塌的廢墟已被清理得干干凈凈,有人正開挖基槽,筑基砌磉。
青瓦樓已然在重建了。
小七仰頭望去,頭頂青天白日,冰消瓦解,她與公子的衣袍是蘭臺最奪目的顏色。
哦。
燕國的冬寒已經過去,薊城的春就要來了。
那人的王青蓋車多么尊貴氣派吶,雄壯的駟馬在蘭臺的高門之外安然打著響鼻,金支秀華,庶旄翠旌,四角的赤金鈴鐺在風中叮咚作響。
猶出著神,忽地腰間一緊,身上兀自一輕,那人已將她攔腰往車上抱去。
小七撲騰著低聲叫道,“公子總不守禮!”
可恨昨夜到底不曾把守禮寫進盟約里,竟叫他愈發地肆無忌憚起來。
可恨。
可恨。
實在可恨。
雙手似小錘一般砸著那人的胸膛,一雙腳四下亂踢,他又不是銅墻鐵壁,非把他踢成個肉泥不可。
哪知那人笑了一聲,竟信手將她丟進了車里。
竟然丟她。
惱人。
惱人。
實在惱人。
那寬大的袍袖與曳地的裙擺一蕩,她在車里翻身打了個滾兒,好在身下就是一層厚厚的氈毯,那人又并不怎么用力,這才好端端的,不曾把一身的骨頭摔散。
小七暗氣暗惱的,什么人這是。
起身坐穩了,不免朝車里四下打量。
你瞧,車身寬闊,一座青銅方鼎小爐穩穩地嵌在短案之中,此時正熊熊燒著獸金炭,松枝的清香盈了滿車。
也不知何故,她竟對這王青蓋車十分的熟悉,仿佛早已經乘坐過無數次似的。
那人眉眼溫和,“我從前常帶你進宮,就在這駕馬車里。”
他果真要把從前的事告訴她了,好啊,她急不可待地想要知道,因而忍不住問,“進宮干什么?”
“大多是家宴,但你總與我在一起。”
小七仔細聽著,忍不住往前一湊,見那人輕撫氈毯,低喃道,“就在這里........”
就在這里干什么,他說了一半,卻欲又止,只是唇畔帶笑,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好事。
她問,“公子怎么不說了?”
那人沒有補白方才的話,反倒問了一句毫不相干的,“小年是你的生辰,你可還記得?”
自然,自然記得,每年這個時候,魏人都吃餅餌,她與父親卻是要吃長壽面的,怎么會不記得。
既來蘭臺一整年,那她如今已有十七了,但卻好似已經許久不曾吃過長壽面了。
去歲的小年夜,她又在哪里,又在干什么呢?
隱隱約約好似與這王青蓋車有著什么關系。
小七點頭催他,“公子說呀。”
但那人垂眸默了許久,好一會兒沒有說話,再開口時捧住了她的臉頰,那雙水潤的鳳眸看起來隱住了許多情緒,話里也夾雜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嘆息。
他說,“小七,我永不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