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聽不明白的祝禱念咒聲就在耳畔,吵得她腦袋發脹,不得安寧。可她又不敢鉆出大氅去張望,周遭的人坐著的,站著的,唯有她似妖物一般蜷在地上,蜷在那一圈鳴角振鈴跳擲叫呼的小薩滿里。
一張臉火辣辣地疼,卻又不敢去碰,真怕碰一下便碰掉一層皮,人不人鬼不鬼的,愈發要被人認定是妖物了。
她在大氅里無聲垂淚,她一遍遍問自己,小七,這世間到底何處才能容得下你呀!
你如今被當成了妖物,日后又怎么再抬得起頭來做人吶?
她問自己許多次,但卻問不出一個答案來。
她哪里知道日后又該怎么辦呢?只想著要回家,回到自己真正的家里。
她聽見那北羌男人蒼啷一聲瞠目拔刀,說著蹩腳的燕國話,“大薩滿做法,你敢生事,是對阿布凱赫赫不敬!”
北羌男人一拔刀,那莽夫亦持刀起身與他對峙,一時間蘭臺將士與北羌武士針鋒相對,劍拔弩張,眼看著就要打起來。
她聽見那熟悉的聲音厲聲喝道,“誰敢在蘭臺動刀!”
他的話用力又急促,話音才落便咳了起來。
左邊的人恨不得將右邊的人生吞活剝,卻又逡巡著誰都不敢再進,咬牙切齒地將一把把的刀劍咣當一聲入了鞘。
那人即便身上負傷,依舊是蘭臺之主,是燕國不二的君王。
身上一輕,有人將她扶了起來,在她耳邊低聲喚道,“小七。”
她自大氅里露出一雙驚惶的眸子望去,是那人。
是蘭臺公子。
那人聲音不高,但她依舊在一片雜亂的作法聲里聽了個分明。
他就跪坐一旁,將她攬在懷里,那雙垂著的鳳眸里流露出悲憫垂憐的神色。
那如鷹隼般犀利的眸子里,也會流露出這般悲天憫人的神色嗎?
那人在這一件大氅之外,又為她嚴嚴實實地裹了一層。
這冰冷的蘭臺,到底還有人愿給她一點兒溫暖。
他說,“小七,不怕,我帶你走。”
他大約想將她抱起來吧?
他的雙臂穿過她的腿彎,他試著將她抱起,竟沒能起身。
他眼角一紅,就待在原地,好一會兒不曾說話,亦不曾起身。
小七不知此刻的公子在想什么,她很輕,并沒有多少斤兩。
他呢?他八尺余的身量,竟抱不起一個瘦弱的小七。
他眼里神色復雜,但有與她一樣的悲涼,亦有與她一樣的哀慟。
她只是抖抖顫顫地抓緊了大氅,企圖用大氅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好在這二月底的冰天雪地里獲得幾分暖意。
那人的懷抱真暖和呀,她被那人攬在懷里,分明是十分陌生的人,那寬厚的胸膛卻又那么地熟悉。
就好似這樣的懷抱也已有過千回萬回了。
若果真有千回萬回,那為何最后又十分地陌生了吶?這鬼天氣要把她的腦袋都凍僵了,四下的鼓聲銀鈴亦吵得她發麻發脹。
又聽聞有兵甲與刀劍摩擦之音正往此處奔來,不知又是哪一方的人馬。
小七恍然失神,今日的蘭臺大抵躲不過一場禍事了。
忽見那大薩滿驚叫一聲,踉蹌后退了幾步,繼而哆哆嗦嗦地跪伏地上,取下面具時,已是一臉的驚駭,“公子!此女......此女要......要斷......要斷燕國國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