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身朝茶室望去,隔著閑情雅致的庭院,隔著傲骨挺拔的青松,茶室內一燈如豆,在這個春夜里散出暖黃的光來。
小七笑笑,這一夜終將安安穩穩地過去,實在不必再多想什么。
可槿娘若是忍不住了,便會不冷不熱地說上幾句,“公子說的沒錯,姑娘真是個傻子。”
小七便問,“我怎么是傻子?”
她心里是一萬個不服,她打小就機靈著呢,她才不傻。
槿娘聞愈是吃吃發笑,“那姑娘可知公子的心思?”
小七抬起眸子,“公子知道自己做了不好的事,想要彌補罷了。”
要不許瞻怎會問還恨不恨這樣的話,他知道自己舉止過分,心里定然是愧疚的。
槿娘又笑,“那姑娘可知道為何裴將軍定要殺你?”
這也不是什么難題,裴孝廉要殺她的因由她比誰都清楚,“裴將軍記仇,忘不了我刺他那一刀。”
槿娘噗嗤一笑,她笑了好一會兒,直到笑出了眼淚來。
小七便問,“姐姐到底在笑什么?”
槿娘便嘆,“奴笑姑娘傻,笑姑娘看不分明。”
小七凝著眉,“我看不分明,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槿娘仰起頭來,眼波清明,還真的分析了起來,“這些木牘原不過就是幾片竹子罷了,公子給多少都行,姑娘竟能當了真。”
“這是什么話?”
“公子不會許姑娘走的。”
槿娘云淡風輕的話卻叫小七心里一沉,“為什么?”
“公子所做都是為了留下姑娘,奴能看得明白,姑娘卻看不明白。”
小七心里五味雜陳,她怔怔道,“我與公子有君子協定。”
槿娘啞然一笑,“姑娘不信便與槿娘賭一把。”
“賭什么?”
“奴賭公子不會放姑娘走,若賭輸了,奴隨姑娘處置。”
小七恍然一怔,好一會兒沒有回過神來。仔細回想許瞻近來的行,他舉止的確親昵曖昧,甚至數次與她提過“以后”。
以后,以后到底該是什么樣的?
待她回過神來要再去問槿娘,槿娘卻早就走了。
次日許瞻又是天色微明便進了宮,披星戴月地才回,一回來便進了藏書閣,想必是在忙宮里的事。
小七既不必守夜,侍奉完便打算回聽雪臺了。
許瞻卻叫住了她,“就在一旁坐著,若是累了,便去榻上睡。”
小七不肯去他榻上,便依在案旁跪坐下來。
他慣是很好伺候,并不怎么使喚她,但她既在一旁,閑坐著也沒什么事,便自覺地研墨斟茶。
小七侍人多年,自有八分的眼力。
那人果真十分受用,偶然掀眸能瞧見他眼里若有若無的柔光。
靜夜沉沉,浮光溶溶。
那人端坐案前疾筆寫著什么,雖并不防她,但小七有心避開燕國朝堂的爭斗,因而也并不窺探。
聽得外頭響起了打更聲,想來夜已深了,那人卻并沒有歇息的意思。小七倦極,坐在一旁打起了瞌睡,初時只是閉目小憩,后來索性趴在案上睡了過去。
總之,她寧愿在案上小眠,也不去那人臥榻上安枕。
也不知睡了多久,也許小半個時辰過去了,也許只不過是一盞茶的工夫,乍然響起的腳步聲猛地將她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