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分外地想念那一鍋蘿卜燉雞,他把雞肉燉得軟軟爛爛的,放足了佐料,清甜的蘿卜咬一口也全都是濃郁湯汁的味道。
他那只寶貝小罐子可真好呀,內里盛滿了鹽巴與胡椒,還有許多不知名的香草。她想,以后她也要有那樣的小罐子,也要裝滿鹽巴胡椒,也要盛許多香草。
再遇見謝玉的時候,她要與謝玉比一比,看誰的小罐子香料更好,看誰燉出來的雞湯更鮮美。
她想,總會有這樣的機會。
也許只要半年,也許一年,也許兩三年后就有這樣的機會。
她也分外地想念那一夜的火炕。
窮冬烈風,大雪數尺,足膚皸裂而不知。
可正因了那些曾有過的“好”,因了要去江南的念想,因了知道自己到底要干什么,有那么一股勁兒一口氣始終在撐著她,就足以使她挨過如今的艱難困厄了。
她心里的人說,小七啊,小七,你要挺過去,你要挺到大表哥平平安安地回大梁。
他用命救你,你也要活著救他。
過一座郡城便換一撥押車的人,她也只有在換人的時候才能下這密閉的馬車。
她靠著謝玉那件袍子熬了多日,原本是月白的顏色,早就臟的不成樣子了。
她竟沒有死。
沒有死便撐著,熬著,咬牙忍耐著。
小七清醒的時候想,早知道回去的路這么難,當初便不該往邊關走那么遠。
走的越遠,回的越難吶。
再后來,接管她的人也不知換到了第幾撥人馬,她只覺得自己已然熬到了極限,靠著過往的好,靠著美夢靠著念想也再不能撐下去了。
就是在這時候,好似被人解開了鐐銬,好似下了馬車,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就只是無盡頭的昏睡、昏睡、昏睡。
偶爾有意識的時候,好似有婆子在給她換衣裳,喂湯藥。
她便想,如今已在蘭臺了吧?
若已在蘭臺,那便不必再受罪了。
她要盡快去見公子許瞻,去求他放大表哥出關。
她既已經回來了,想必公子許瞻不會再為難大表哥。
但真正醒來的時候卻是在個十分陌生的地方,屋子不大,屋外人影幢幢,個個挎刀立著。
那便不是在蘭臺。
她大抵還在某一座郡縣,某一處驛站,門外的也大抵都是押解她去薊城的人。
而自己頭痛欲裂,仿佛要炸開似的,身上浮軟的并沒有半分力氣。
有個面善的婆子正在一旁的爐子上溫藥,見她醒來,趕緊端了水過來,也不說話,只是比劃著要她喝。
斷斷續續的高熱使她口干舌燥,她撐著起了身,接過羊角杯便飲了下去。
不久那婆子又端來了湯藥,依舊比劃著要她飲了。
黑乎乎的湯藥又苦又嗆,但小七沒有什么苦是吃不得的。飲了湯藥便能早些好起來,她也才有氣力去做不得不做的事,因而不管是什么藥,也全都飲了。
垂頭瞥見身上已不是自己的衣袍,她心里一凜,忙抓住婆子問,“我......我還有一件白袍子,老媼可見過?”
多日不曾說話,她的聲音喑啞難聽,十分刺耳。
婆子愣怔片刻,忙點點頭,踩著小碎步出去了,不久又踩著小碎步匆匆回來,抖開手里皺皺巴巴的衣袍比劃了幾下,似在問她可是這一件。
她鼻尖一酸,忙伸出手去。
袍子已經很臟了,依稀能辨出原本的白色。想來已經與她身上那件魏人形制的袍子一同被丟棄了,此時經她一問,那婆子才撿了回來。
這是她披了許久的袍子了。
從十一月初二重遇謝玉那時起,這件白袍便裹在她身上了。北上薊城的這一路,若沒有它,小七早就凍死在押解她的馬車里了。
而今卻被人當作穢物隨意地丟棄。
她把袍子緊緊抱在懷里,問起那婆子,“老媼可知如今外面看守的是誰?”
婆子笑著擺手,比比劃劃地也不知在說什么,大概是個啞巴。
小七心里著急,撐著沉重的腦袋要下榻,“老媼去告訴外頭的大人們一聲,犯人醒了,請大人們盡快動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