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雪出了門,大步踩著登城馬道,跟著甲士往城樓上去,混亂中聽見有人叫她,“姑娘!”
她轉頭望去,見是裴孝廉。
裴孝廉問她,“你去哪兒?”
小七沖他笑,“我也去湊個熱鬧。”
裴孝廉神色復雜,追上來反問她道,“湊熱鬧?”
小七應了一聲,仍舊冒雪往前走去,裴孝廉也仍舊緊緊跟著,扼住她的手臂要往回走,“這種事,你去湊什么熱鬧?”
小七甩開他,混進甲士中疾疾往城樓上奔去,竟把裴孝廉給甩開了。
你瞧啊。
你瞧城樓正中的公子許瞻多威風啊,他披著貂裘坐于離宮的龍榻,身后就是他的大纛與帥鼓,但不見魏夫人,不知她跑去了哪里。(《尉繚子·勒卒令》:“商,將鼓也。角,帥鼓也。小鼓,伯鼓也。三鼓同,則將、帥、伯其心一也。”)
你瞧這鄢城的城樓有多高多堅啊,甕城把城墻圍城一圈,甕城之上箭樓巍峨,黑壓壓的龍旗在風中獵獵鼓蕩,那一排排的垛口里俱是披堅執銳,令人肅然駭懼。
甕城之中筑土為高臺,上插許字大纛,而謝玉啊,那能飛檐走壁的南國劍客,那受過了大刑的人吶,他就被捆在大纛那粗重的旗桿上。
你瞧,那是謝玉的祭臺。
那兩旁的儈子手摩拳擦掌,正提壺拋灑著烈酒,敬著天地鬼神。
小七不敢想,在刀起頭落的那一刻,謝玉的血是怎樣地從頸間噴涌,是怎樣血濺七尺,是怎樣地把那許字大纛灑得一片殷紅。
她不敢想,單是看著雪里被縛的謝玉,就已經叫她撕心裂肺了。
裴孝廉追上來拉她,壓著聲道,“姑娘不該在這里!”
不該在這里,那該在哪里啊。
她的眼里只有謝玉,但雪極大,她看不清謝玉的臉啊。
城樓上下的將士以兵刃頓地,整整齊齊高喊著,“殺!殺!殺!”
旌旗獵獵,戰馬嘯嘯,殺氣騰騰,壯懷激烈。
這此起彼伏如海浪般的殺聲掩住了裴孝廉的催促,她看見城樓正中的公子許瞻立起身來,那貂裘大氅上落著皚白的雪,他就正對著祭臺,說著從前在薊城城門前說的話,“孤觀謝玉,如插標賣首。”
她看見公子許瞻揚起了手來,她知道公子許瞻的手旦一落下,劊子手的大刀就要斬斷謝玉的脖頸。
忽而聽見一聲嘹亮的穿云箭經風破雪,直直地射向了謝玉。
小七驀地閉緊雙眼,捂緊心口,心中惶惶驚跳。
她寬慰自己,謝樵,不怕。
就好了!
就快了!
忽而三聲哨響,一聲馬嘶,進而后方大亂,有人驚叫,“嘩變了!嘩變了!”
小七驀地睜眸望去,一匹快馬自藏兵洞奔出,疾疾奔向祭臺,而那南國的劍客竟從大纛一躍而下,跨上那橫穿甕城的馬,隨后轉身張弓拉箭,射向公子許瞻。
啊!
飛箭斬斷了謝玉的繩索!
一人之兵,如狼似虎,如風如雨,如雷如霆,震震冥冥,天下皆驚。
城樓城外已是一片騷亂。
她循著那支飛箭望去,還來不及眨眼,便聽得城樓正中的公子許瞻一聲悶哼,血花四濺,繼而倒了下去。
吱呀一聲城門大開,周遭已然亂作一團,“公子!護公子!”
“關城門!抓謝玉!”
“放箭!放箭!”
而謝玉。
而謝玉已快馬奔出了鄢城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