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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0章 番外一:公子許瞻(六)

      呵。

      孤星夜尋去,挎劍立馬,徑入廳堂。

      蘭臺的東西,誰人敢搶。

      女人。

      君位。

      王叔覬覦燕宮由來已久,孤與王叔的恩怨亦早已理不清楚了。

      孤五歲隨父伐楚,王叔曾設計將孤虜至燕營,孤險些死于楚人劍下。

      若不是敵軍主帥將孤送回父親的中軍大帳,孤早就客死異地,燕國也必將一敗涂地。

      孤猶記得那時敵軍主帥是楚國的七公子,那是個儒雅的文人,孤雖記不清他的眉眼,但記得他眸光溫和。

      孤是后來才知道,七公子就是她的父親。

      他的手曾輕撫孤的頭顱,孤至今尤記得她父親的話。

      他說,“稚子無辜啊。”

      聽說楚國敗后,七公子回國受刑,后來竟不知所蹤,再無人知道他的消息。

      狼若不死死咬住狐貍的咽喉,狐貍終究要尋機給狼以致命一擊。

      王叔啊,那只狐貍。

      他又從孤這里討到了什么便宜,孤的獵犬撕了他的愛女,吞了那孩子半只腳。

      他年長孤十歲,自此再不敢小看于孤。

      呵。

      她真是個倔強的人吶,孤命她上車,她竟不肯。

      只自顧自往前走,孤不遠不近地跟著。

      孤想,不審,不叱,不辱。

      再不棄她于鬧市,亦再不鎖她于危樓。

      孤還想娶她。

      但她抗拒孤,她死死掐住了孤的手,指甲深陷,掐掉了孤一層皮。

      她說,君侯是好人。

      她信了那只狡詐的狐貍。

      她不信孤,卻信一個謀面不過半日的人。

      孤的心寸寸滴血。

      在她心里,孤暴戾嗜血。

      同室操戈,誅自己的父輩兄弟。

      動輒征戰,屠列國的兵卒百姓。

      可孤就只是這樣的人么?

      孤不知道。

      但她真真正正地是站在了孤的對面。

      孤最怕的事,就是她不做孤的人,最怕她做孤的敵人。

      孤第一次害了怕。

      孤將她拽來,按上短案,扣住她的脖頸傾身覆下,去啃噬她的唇舌,去撕扯她的衣袍。

      孤要縛住她的雙手。

      孤要占有她。

      孤一心要娶的人,她得是孤的人啊。

      但她厭孤至極。

      她拼了命去推、去躲、去掐,她策目切齒,她痛斥說,“這世間怎會有公子這樣的人!”

      孤是怎樣的人啊。

      她大聲地告訴孤,公子是不得人心的人。

      孤心如刀刺。

      原來孤竟是這樣的人。

      可有人便夠了,要心干什么。

      多余。

      她跳下了馬車。

      孤沒能抓住她的衣袍。

      她厭孤,惡孤,寧死也不肯全了孤。

      她說她要干干凈凈地回去。

      在她眼里,沈晏初好,良原君好,只有孤是惡人。

      孤不死心,孤問她,小七,你的將來該是怎樣的?

      她說,奴的將來,該在魏國。

      孤,痛心入骨啊。

      孤說,你不走,我娶你。

      但她。

      她背過了身去。

      雨打窗棱,聲聲切切,如萬箭穿心。

      孤險些掉下淚來。

      暮春的雨無盡頭地下,孤就在木蘭樹下守著她,守了數日深夜。

      聽說她燒了木犢,也不要孤的小狼,但有一夜,她推門出來,就在木紗門外痛哭出聲。

      孤的心已是千瘡百孔。

      孤跪坐一旁,將她攬入懷里。

      孤問她,“小七,你想要什么呀,你要什么,我都給你。”

      可她沒有說話。

      她只想走,因而什么也不要。

      孤不知如何取悅,因而帶她進宮見母親。

      母親應了孤要好好勸她,母親說的話,她大抵會聽一聽。

      路上孤送她木梳,朱紅的梳子,繪著一朵木蘭,孤做了兩個日夜,十分喜歡。

      孤想為她簪上,但她卻本能地躲開。

      她說,奴以為公子要打。

      是,孤在她眼里是個暴戾嗜血的人。

      孤定定望她,木蘭梳子捏在掌心,再也送不出去。

      孤告訴她,孤亦能為她濯足。

      但她并不領情。

      這日家宴,母親借口打發孤與阿蘩阿婭一同去看望父親,單獨留她一人說話。

      她們說了許久,孤回去時,見她髻上簪著母親的鳳釵。

      孤想,不管從前母親怎樣,但若能留下小七,那她便是世間最好的母親。

      可要離開時,孤聽見了母親的嘆息。

      母親只說,可惜。

      孤便明白了。

      孤曾問她,孤愿意娶,你可愿嫁?

      然她不愿。

      燕莊王十六年農歷五月二十一,扶風滿月。

      就是這一日,王叔也動手了。

      許慎之引她出去時,孤知道不會簡單。

      但孤握住她的手,選擇了信她。

      她回廳堂時,扶風的形勢已然顛倒逆轉。

      孤附耳問她,她眼里凝淚。

      那些眼淚出賣了她,可她一句實話也沒有。

      你看,即便孤要娶她,她也仍舊不是孤的人。

      她背棄了孤。

      孤借故離席,而大門緊闔。

      這青天白日,扶風已是天羅地網。

      一個個黑衣死士,手中兵刃凜凜。刀刀致命,下得都是死手。

      孤拔出青龍劍,依舊將她護在身后。

      孤說過,信與不信,都會護她。

      孤想,許瞻,你何必怪她。

      她才十六,何必怪她。

      孤沒有怪她,亦不曾將她當作敵人,因而依舊把脊背留給了她,就似獵物將后背留給了獵人。

      但她抱住了孤。

      她為孤擋了一刀。

      那刀從她的發髻中間砍了下去,削斷了她的青絲,劈裂了她的木梳,劃上了她的脊背。

      孤寧愿這一刀砍在自己身上,孤在背水拼殺的間隙想著,許瞻,她心里是有你的。

      孤心疼,但也真心歡喜。

      孤推開了她,要她去找王叔。

      孤知道王叔喜愛她,必不會殺她。

      可她磕磕絆絆地沖進那片廝殺的戰場,孤不知她要干什么。

      孤只知要護住她,只知持劍跟在她身后,短兵相接,白刃見血。

      孤想,孤得護好她啊。

      信與不信,都要護她。

      即便遍體鱗傷,皮破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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