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不怕侍奉人。
她從小侍奉人就是侍奉慣了的,這么多年,斷斷續續的不也一直都在侍奉人嗎?
就連逃去安邑那一回,將將受過家法,還要給關氏母女煮甜粥呢。
因了家世和母親的關系,沈淑人一向是看不起她的,從前恨不得把她踩在腳下,如今亦是怎么都看不順眼。
每一回叫她進屋侍奉時,總要斥上幾句。
要不就譏諷一聲,“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呀。老天有眼,年初我還給你守夜,如今就換了你了。”
要不就乜斜上一眼,“你得慶幸我這一兩日來了癸水,不然可是要去桃林侍奉公子的。到時候,你可得好好地守著,輪也輪得到你來給我們換茵褥了,是不是?”
小七的心不在此處,沈淑人說什么,便也任她說什么。不就是守個夜,從前青瓦樓也為那人守過的。
因而守夜不算什么,熬一熬也就過去了。
她不說話,沈淑人自己便沒有意思,左右還是要斥責上一句,“又成了鋸了嘴的葫蘆!”
有時又說,“你像個沒事人似的,安安穩穩地跪在這里,你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禍嗎?公子因了你險些醒不過來!薊城暴亂死了多少人?你和大澤君合伙殺了我魏國的良造,差點兒把將將談好的魏燕聯盟給搞砸了!”
還要說,“你可真是命大,掖庭都沒能要了你的命!”
要不就說,“可了不得,你還越獄呢,宮里的人都敢殺呢!”
不愿看她,就尋個理由把她打發出去,擰著眉頭揮著手,一連串地叫道,“去吧去吧,看見你頭疼!”
“哎呀!哎呀!疼!連按磽都不會!煩死人了!”(按磽,即按摩的古稱,意為按摩矯捷,舒暢筋骨)
“快走快走!看了你這張臉我怕做噩夢!”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明,折騰了一夜,沈淑人才算睡下。
小七這才靠在木紗門上,累極乏極了,重重的思緒全都飄飄忽忽,只想著小憩片刻,好好地睡上一會兒,卻又被前來的素娥抓了個正著。
那素娥踢了她一腳,她咯噔一下駭得醒來,聽那素娥低聲斥道,“怎么這么沒規矩!守夜還敢睡覺!罰你去洗恭桶!”
到底是不敢再睡了,迷迷糊糊的,混混沌沌的,沈淑人已經晨起盥洗完了,絕口不提放她回去的事,梳妝的時候還定要留她在一旁說話。
沈淑人說話的時候打著哈欠,“聽說你在城門當眾與大澤君摟摟抱抱,像什么樣子?好妹妹,你跟了公子那么久,卻一點兒都不懂他。”
小七垂眸不。
這大抵是令公子生氣的因由罷,不,令他生氣的因由太多,遠遠不止這一樁。
沈淑人還說,“他那么驕傲的人,看不得這個。”
“我沒見過你這么蠢的人,卻也難怪。你是個孤女,自小沒有母親教養,哪里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不像我,什么都有。”
自顧自地說著話,還要命小七跪到銅鏡之前來,掰著她的臉在銅鏡中仔細端量著,摩挲著她眉心的紅痣,疑惑問道,“我實在不明白,怎么哥哥喜歡你,大澤君也喜歡你,就連裴孝廉要死了都那么幫你,你就那么好嗎?你哪里有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