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留下來的那一刻起,便是要好好地陪他活下去的。
進修羅場也好,無名分也罷,她再不愿留他獨自一人。
掌心一涼,有什么東西塞進了她的柔荑之中。
你聽他說,“還你。”
小七垂眸望去,哦,那是金柄匕首。
從前那人是連支簪子都不肯許她簪戴的,而今金柄匕首交給了她,便是把自己的命都交了出來。
小七緊緊握在掌心,輕聲道,“以為丟了,再不會有了。”
那人溫聲說話,“孝廉知道在哪兒,雪一化,就去尋了回來。”
是,她便是險些死在那莽夫的手里。
小七抬眸問他,“公子給小七,不怕小七寸鐵殺人?”
那人心神微晃,片刻才道,“那你便不是我的小七。”
是,那便是魏人,那便是楚人,但不會是他的小七。
他的小七不會拔刀相向,亦不會反戈一擊。
他那樣多疑的人,心里必也是有擔憂的罷?
但他依舊把金柄匕首給了她。
小七偎在那人懷里,輕聲道,“我是公子的小七,公子寬心。”
她是公子的小七,她也盼著她與公子是與國咸休,永世無窮。(與國咸休,永世無窮,出自《尚書·周書·微子之命》,意為與國家同樣美好,世代綿長,無窮無盡)
那人輕輕舒氣,越發將她抱緊在懷,又是膩在一起好一陣子,久久也不肯起身。
若不是鄭寺人輕輕叩門,問起了早膳的事,她大約要被那人縛在榻上,這一日都不要妄想下來。
吩咐了蘭湯沐浴,把這一整夜的痕跡都清洗了個干干凈凈,衣袍穿戴得整整齊齊,也一同進了早膳。
那人將她攬在懷里不肯撒手,小雞啄米一般不住地親吻,好似她是什么世間罕有的寶貝似的,好似也把政事軍事全都拋在了腦后,什么都不再管了。
小七便道,“我有事想與公子商議,不知公子愿不愿聽。”
那人十分好脾氣,聲音溫潤地幾乎要化出水來,“你說,我聽。”
“我想向公子借人、借地。”
那人隨口,“嗯?”
小七轉身跪坐,抬眉直視著那人,正色問起,“公子可在憂心糧草?”
那人定然是憂心糧草的,不然不會做什么“糧盡彈絕,四面楚歌”這樣的噩夢。但卻好一會兒沒有說話,不知正在琢磨什么。
你知道,那人慣是居心不凈,動輒疑人,又是好一會兒過去才問,“你有什么好辦法?”(居心不凈,動輒疑人,出自申涵光《荊園小語》,意為心存雜念,動不動就懷疑別人,別人本無心,自己卻反倒被煩惱困擾。)
她自然有好辦法,可你看,那人含笑不,大概正瞧不起人呢!
小七便問,“公子先說,燕國國庫的錢都從哪里來?”
你瞧瞧,你瞧瞧,那狗公子疑心又起,眼鋒掃了過來,片刻才道,“取之于民。”
是是是,取之于民,用之王室與朝堂。但連年征戰,那些平頭百姓又有什么錢,賦稅徭役已經使他們不堪其重,早已是搜無可搜,刮無可刮。小七就是窮苦出身,她知道窮人是真正的家徒四壁,一窮二白。若官吏仍如碩鼠,王室仍要逼迫,只會逼得窮人揭竿而起。
因而小七問道,“公子為何不減賦稅輕徭役,去賺富人的錢?”
那人眼中一亮,正襟危坐,側耳細聽。
這回才傾身問道,“小七,你說,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