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去。”
小七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茶室之內仍有一道木紗門。
她不敢逆他,起身推開木紗門,猶猶豫豫地往里走去。
內室不大,大約是他獨自休息的地方,只一張臥榻,榻上置著錦衾。兩架一人高的連枝燭臺上各燃著十余支蠟炬。
目光所及,一塵不染。
她呆呆地站在一旁,室內一時又靜默了下來。
方才鄭寺人的話猶在耳畔,說什么“公子嫌女子污穢”,還說什么“公子從不許女子近身,更不許人進茶室”。
如今公子卻命她茶室暖榻。
她偷偷朝外瞄去,大約是燃了燈的緣故,透過木紗門看茶室便尤為清晰。
那人微側的臉頰棱角分明,恰如刀削斧鑿,鳳眸半闔,掩去了犀利的鋒芒,薄唇抿著,微微敞開的領口露出一塊結實的胸膛,細軟的袍子又在肩頭勾出一段有棱角的骨形。
看去生冷不好靠近,舉手投足卻又貴不可。
那人兀自飲茶,并沒有朝內室看來。
小七的心砰砰跳得厲害,隱約覺得十分為難,又覺得十分危險。
那人問道,“在想什么?”
她局促地捏緊雙手,益發地心慌氣短,“奴的衣袍不干凈,怕弄臟公子臥榻。”
許瞻聞別過臉來定定地瞧了她一會兒,片刻才不咸不淡道,“那便脫了袍子。”
小七臉色驀地一燒,下意識地抓緊了領口。
上一回還是在易水,因查出她的身份,他毫不客氣地便扒下了她的袍子,如今想來仍是無地自容。
她猶自掙扎,茶室那人的聲量已抬高了幾分,“我來?”
“不必!”小七脫口而出,“不勞煩公子!”
她緊走幾步,掀開錦衾便鉆了進去。牢牢地攏緊了衣袍,戒備地盯住木紗門后那人,良久不敢閉眼。
她從未蓋過絮滿鵝毛的錦衾,又輕又軟又暖和。雖沒有繡上什么花樣,但那料子一摸,便知是她永遠用不起的錦緞。
她本是要被賜死的魏國俘虜,不知怎么稀里糊涂地就上了燕國公子的臥榻。小七意亂心慌極不踏實,依她對許瞻的了解,那人每一次的藹然可親,都要跟著一場狂風暴雨。
但好半晌過去,那人并沒有什么別的動靜,大約果真只是命她來暖榻的,這才慢慢放下心來。
小七內傷不愈,隨鄭寺人繞著大半個蘭臺走了一路,本就累極,此時裹緊錦衾蜷在松軟的榻上竟就睡著了。
夢見自己就在桃林鎮,那漫山遍野的山桃開的真好呀,夭夭粉粉的一大片,一眼望不見盡頭。大表哥就坐在粗壯的山桃上翻閱書簡,他看的是史書兵法,翩翩公子亦是人面桃花。
小七便也尋了一根枝椏臥了下來,風輕日暖,酒釅春濃,忽聞一股清冷的雪松味蓋住了山桃香,一轉頭竟見許瞻臥于身旁。
一身尊貴的玄色袍子,正靜靜地閉著眼睛,似是睡著了。
他那一雙眸子睜開時總如鷹隼般犀利,與她說話也總如訊問要犯一般,如今睡著了,全身的棱角也都收起來了。
沒有軍師與護衛跟隨,身邊也沒有一人伺候,沒有尋機鉆營詐謀算計,整個人反而柔和了下來。
小七夢中竟不覺得奇怪,也沒有那般害怕了。
再細看去,那人豐姿俊秀,昂藏八尺,即便睡著了亦是一等一的好顏色。
忽覺身下有什么東西兀自淌出。
似水一樣,卻又比水溫熱粘稠。
仿佛腹中有一股泉眼似的,怎么都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