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拉起了警戒線,所有相關的人都被看管在一樓階梯會議大廳,走廊門口的二十個診室被臨時征用,數百臺執法記錄儀立在里面,穿著白大褂或護士服的人一進一出,氣氛很是緊張。
一個警察手里拿著記錄本,翻開一頁后看了一眼,走到孟霜吟旁邊,“你跟我進來一下。”
此時已經是凌晨三點半,孟霜吟站起身時頭發暈,踉蹌幾步差點撞在墻上,一只手臂突然抱住她,緊接著傳來男人的聲音,“她和這個案子沒關系。”
孟霜吟一回頭,是紀俁琨。
男人穿著黑色的水貂絨外套,里面是高領的暗灰色襯衣,他神色之間透著緊張和擔心,抱著孟霜吟的手很緊,讓她身體漸漸泛起暖意。
秋澤拉著警察走到遠處,二人交談后,對方點了點頭。
紀俁琨抬手在孟霜吟眼角掠過,“累了吧,我帶你回家。”
孟霜吟伸手握住他指尖,雖然很疲憊,但是她很淡定,“俁琨,我沒關系,我想接受這次詢問。”
紀俁琨看著孟霜吟的眸子,有些猶豫,但再一想,孟霜吟在走廊里進入315的視頻他已經讓秋澤刪除掉了,這件事再怎么樣也不會和孟霜吟扯上關系。
紀俁琨輕輕點頭。
房間很黑,孟霜吟走進去后,屋里才亮起一盞燈,她在椅子上坐下,面前的診室桌后,坐著兩個很嚴肅的男人,他們看了眼手中的資料。
“姓名。”
“孟霜吟。”
“案發的時候,你在什么地方?”
孟霜吟很淡定地靠在椅背上,“我開車到院門口,那時候可能剛下車。”
兩人抬手在資料上劃了個勾,這一點他們在監控中也看到過,孟霜吟語錄符實。
“你和315的患者吳綺瀾是什么關系?對她了解多少?”
孟霜吟稍稍垂眸,“工作上,她是我的上級,生活里,她曾經是我的妹妹。我們關系不好,我不太了解她。”
兩人又在記錄本上打了個勾。
他們翻開一個新的資料夾,“葛聰慧和戴可欣兩個患者,你之前是否跟她們接觸過,是否給她們做過治療?”
其中一個男人強調說,“這個問題很重要,我希望你能如實回答,配合我們找出她們自殺的原因。”
這也是孟霜吟會走進這里來的目的,這兩個患者她曾經查房的時候見過,對她們印象很深刻。
她們的病情一直很穩定,但是為什么會突然自殺,孟霜吟也不清楚,她只能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訴警方。
“我知道她們是情侶,其中那個叫戴可欣的女孩子,入院以前是時尚夜色的調酒師。相比于葛聰慧,戴可欣的病情要嚴重很多,她經常會有劃破自己身體的行為,而且對男醫生很抗拒。”
這段話似乎明顯超過了對面兩個男人的預料,其中一個在筆記本上飛快地記錄下來,但是再怎么反復看,也有些難以理解。
“可她們都是女孩子。”
孟霜吟:“嗯,我確定是情侶。”
“葛聰慧的家庭條件很好,戴可欣幾乎所有的治療費用都是她墊付的,作為醫生,我很難過看到她們的結局會是現在這樣。我相信你們,一定不會放過兇手的。”
男人很警惕地看著她,“你為什么覺得她們不是自殺?”
空氣突然變得很安靜。
房間里沒有可疑的指紋,也沒有任何破壞的痕跡,警方在尸體上更沒有找到任何足以威脅到生命的傷口,所以才給出了“初步排除他殺”這個意見。
但是這一切孟霜吟是不知道的。
孟霜吟很冷靜地看著他們,“因為玻璃。”
“d區作為vip病房,所有房間的玻璃都是高強度的鉆石硅,可以抵抗非常大的壓強,而且沒有辦法從里面或者外面打開。我沒記錯的話,這兩個女孩很瘦,她們不可能打得爛防彈玻璃。”
“所以,一定有人把玻璃換掉了。”
孟霜吟的話倒是讓警方突然之間有了新的辦案思路,他們讓孟霜吟先回去,如果需要調查,還會聯系她,并感謝了她能提供這樣寶貴的線索。
紀俁琨拉著孟霜吟的手,將她領到車上,孟霜吟目光淺淺地看著遠處,到處都是藍色和紅色的警燈閃爍,紀俁琨幫她系上安全帶,看到她眼神呆滯地看著那些噪亂的人群,想說的話堵在喉嚨,莫名覺得心疼。
他沒說話,坐在旁邊,緊緊握著孟霜吟的手。
紀俁琨此刻并不知道孟霜吟在想什么,他只知道孟霜吟應該做成了一件大事,也不得已想起了一些痛苦。
過了很久很久,孟霜吟紅著眼看向紀俁琨,“你帶我回家吧。”
……
回到佛羅唐時,天都快亮了,孟霜吟在副駕駛上沉沉地睡去,紀俁琨將車停在別墅前面,小心翼翼地將孟霜吟抱下車。
她睡得很淺,額頭靠在男人脖頸上時,孟霜吟睜開眼,她一眼就看到了天邊散漫的日出。
此刻那里彩云環繞,整個天空都是黑暗的,唯獨日出之處五光十色,帶著橘調,好看又溫暖。
孟霜吟靠在紀俁琨的脖頸處,小聲說,“我想去看眼日出。”
紀俁琨抬頭看了眼,他應了一聲,將孟霜吟抱到唐水庭邊上,兩人在鵝卵石小路旁的竹木椅子上坐下,紀俁琨抬手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孟霜吟肩上。
時間就這么一分一秒過去,孟霜吟時而清醒,時而混沌。她不明白為什么知道真相,還將那些劊子手送進大牢后,她心頭依舊沉重。
也不明白一直精力旺盛的她,怎么就會在這一刻脆弱到走都走不動一步,如果那個時候不是紀俁琨出現扶著她,可能孟霜吟一頭就會砸在地上。
大概是因為,孟霜吟心里太清楚了,哪怕她再費勁心思去對付這些人,她的家人也還是在那個她沒有回去的晚上死去了。
紀俁琨抬手輕撫她發絲,聲音很柔和地說,“其實今天的日出得來得很不容易,京門四個市,唯獨南淮的天氣最不好。前天站在雨里,昨天站在霧里,今天站在陽光里,總覺得昨天站在霧里的那個自己真蠢,不應該在不好的天氣里去期盼晴朗的來臨。”
紀俁琨將孟霜吟抱緊了些,自己也心疼得紅了眼,“但是啊孟霜吟,你不能責怪昨天的自己,那個時候你也站在霧里,你也看不清。你不知道往哪里走,能活下來,能活成你自己,哪怕是普普通通,什么都不背負,你也已經特別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