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才剛議親,父親的好友舉薦兄長去了高門大戶為人棋師,沒人覺著這有何不妥。”
戎宜憐眼神虛無地落在了遠處。
楚昭云心想高門大戶應當就是溫府,緊接著,她又聽見戎宜憐虛無縹緲的聲音:
“兄長為人師兩個多月后的一日,回家后他悶悶不樂,那時我還只當兄長是在高門大戶里受了委屈。我寬慰兄長,大不了得罪了父親的好友,不再去那府上就是。可兄長只是悵然若失地搖了搖頭……”
“娘子,那一日發生了何事?”
“那一日無事發生,可第二日,我父親便從橋上落到湖中溺亡,第三日官差便從我家中搜出了皇城里失竊的白玉棋盤。”戎宜憐擦了擦眼淚,側頭醉眼朦朧地看著楚昭云,自嘲一笑,“家破人亡,自不必說我和兄長都被退了親,除了亡故的父親,我們全家都被先帝流放……”
“娘子,先帝他……”
“我自然知道先帝不知其中內情,先帝哪有時辰管我們這樣一個小門小戶,可白玉棋盤就在家中,父親也已亡故,我們是有嘴也說不清。”
“娘子和大將軍竟經歷了這些冤屈。”楚昭云發自肺腑地覺著戎宜憐本不該遭遇這一切。
戎宜憐喝了口酒,又辣出了眼淚。
“這些?豈止這些?流放路上,我的母親,傷心過度隨我父親而去,我的幼妹,是活活餓死的!我眼睜睜地看著母親和幼妹死在我眼前,我卻什么都做不了!小云,你知道那種感覺嗎?妹妹還那樣小,她渾身冰冷地躺在我懷里……我和兄長卻都來不及將她安葬,我恨!憑什么我來遭受這一切!我到底做錯了什么!!”
戎宜憐雙目猩紅,呼吸急促。
楚昭云擔心戎宜憐太過激動會驚厥過去,但下一息,楚昭云就看見她攥拳砸在了桌子上。
她是在狠狠發泄著心中的怒氣和不甘。
“可即便如此,還有刺客來刺殺我和兄長!這是想讓我們全家都死啊!押送我們的衙役全被刺客殺了,兄長拼命帶著我一路往北逃。”
戎宜憐猛的想起了那些許久未曾入夢的可怕記憶,捂著臉伏在桌子上哭了起來。
楚昭云輕輕握著她的胳膊,輕聲安慰道:“娘子莫怕,一切都過去了。”
緩了好一會兒,戎宜憐才平復了心緒,她問楚昭云:
“小云,你知道我兄長是何時決定要做武將的嗎?是在流放路上,他一貫執棋的手,第一次拿起了刀……”
楚昭云心下明了,流放路上戎凡源沒能護住母親和幼妹,他定是也心痛自責,難怪在獵場時他說無論無何他都會護住戎宜憐。
“酒呢?我的酒呢?”戎宜憐不滿地晃了晃空蕩蕩的酒壺。
“娘子醉了,飲些茶水……”
戎宜憐自顧伸手拿過了段景曜的酒壺,又給自己添上了酒。
“我們一路逃,刺客窮追不舍,最后我和兄長是爬著進的戎國邊境……你給我酒!我沒醉!直到進了戎國,兄長才和我說了實話。”
裝睡的段景曜豎起了耳朵。
戎宜憐哭著說:“原來是因為兄長……那高門大戶的女兒,已嫁做人婦,卻引誘我兄長,他二人有了夫妻之實。”
“可即便如此,也不該如此痛下殺手。既是她引誘在先,露水情緣,何至于此!”楚昭云皺眉。
此時她心里已完全放下了探聽消息一事,她真心為戎宜憐覺得不值和不公。
戎宜憐伸手輕輕觸碰著楚昭云的嘴,低聲道:“噓!這是個秘密。”
這個秘密,已經在她心里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