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節哀。”武宗帝擦拭著眼角的淚,戚戚然開口。
柳太妃的哭聲戛然而止,她忽然起身,順著他的手,看見被他緊抓著的云姒。
帶著試探,帶著小心,帶著哀求,她問:“好孩子,你告訴我,他當真……”
云姒閉上眼,低下頭去。
柳太妃眼睛一閉,幾乎就要往后暈過去。
霍影悲痛無比,滿面淚痕,急忙去扶。
柳太妃一口氣提上來,哭不出聲,眼淚卻控制不住。
她死死咬著牙,喉嚨里發出細細的嗚咽,伸手去探霍慎之脖頸下毫無聲息的脈搏。
指下安安靜靜,他的瞳孔也已完全渙散。
這一瞬間,叫她想起早早就丟下她赴黃泉的先帝。
早年喪夫,晚年喪子,白發人送黑發人……
“你怎么舍得的……”柳太妃氣喘著,抽噎著,恍惚地開口問:“你怎么舍得丟下這么多人,這么多事。你丟下我我不怪你,我什么都不怪你,可她要知道你就這么走了,她來了,知道你不在,她怎么辦啊?你讓她帶著……”
帶著嬴棣孤兒寡母一個人……
“你讓她怎么面對這世上的風風雨雨,人心算計。你什么都記得起來了,現在你怎么舍得下留她一個人啊!你怎么舍得丟下我!”
“起來,起來啊!”
柳太妃哭到最后,忽然形容瘋癲。
她狠狠地抓著霍慎之的衣領怒吼:“起來!你對得起誰!你對得起你父皇對你的囑托嗎!你對得起黎明百姓嗎!你對得起你身上穿的官服嗎,你對得起你攝政王的身份嗎!”
“你為個女人把自己弄成這樣,你為個女人舍了命去,是你的兒女私情更高貴嗎!要兒女私情,為何還偏偏投生在我肚子里,為何要做皇家子!”
“起來!你給本宮起來!”
“太妃!”云姒的手腕一直掙脫不開,霍慎之臨死都沒有放開她。
這會兒,她抬起行動得宜的另一只手,去拉柳太妃。
“太妃,別這樣……”
柳太妃轉頭看向云姒,面如枯槁,忽然笑起來問她:“別哪樣?死的是你兒子呢?死的是你跟你夫潛心栽培了十數年的兒子呢?”
云姒不忍去看柳太妃眼里的傷痛,低下頭去。
而這時候,柳太妃忽然抹了眼淚起身,眼中的情緒也異常詭異。
大殿之中,只有里外的哭聲。
柳太妃靜靜地看著榻上怎么都閉不上眼的人,如同行尸走肉般,環視了一眼所有——“錦弗”,云江澈,蕭子翼,武宗帝……
她緩緩開口:“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你云家怪他做得不夠好,責任付出得不夠多,他救了你云家,救了你妹妹多少次,你們都能拋開原因只看結果。”
“其實還不如讓他死在戰場上,那是為軍將者,為受百姓供養的皇家子嗣,無尚榮光。他這輩子,庇佑百姓,肩挑江山,最后卻因為陰私之事被耗死。你們都怪他,那我應該怪誰?對,我也怪他。”
“柳太妃,節哀順變。”武宗帝嘆息了一聲,虛偽開口。
這殿上,只怕沒有人比他還高興了。
柳太妃慘白著臉,淚也流干了,哭也哭夠了,痛也痛醒了,只道:“霍臨燁死了,你也能節哀順變嗎?世人憐惜情愛不易,誰來憐惜一個母親的不易?我的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