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眼室內。
說書人小心翼翼地向三頭冥府獸的雕像走去,并緩緩舉起了龍柱。
他依舊在繪聲繪色地講述著故事,影響著整座死獄,在盡可能不影響自己沉入角色的狀態下,才非常謹慎地分出一縷神念,準備引動龍柱。
但這一切在李小胖眼中,卻是非常驚悚的。他見到說書人體態謹慎,手里還拿著龍柱像是做出了防御姿態,心里本能認為,自己肯定暴露了,對方一定是察覺到陣眼室的異樣,這才來檢查的。
他已無處可躲,心里更清晰地知曉,自己絕不能被對方堵在這里,更不能被對方看到樣貌,不然不單自己肯定涼涼,李家也要遭受牽連。
他面色蒼白,準備先發制人,開口道:“不要動!站住!”
靜謐的陣眼室之中,李小胖突如其來的話語,在說書人的雙耳之中,竟還要比九天驚雷更加炸響。
“誰???!”
這一聲“炸響”,讓說書人瞬間分神,他眉心中的那一抹淺淡光輝,竟宛若暴風一般涌動了起來。
他真的是被嚇尿了,驟然分神中,正在講述的故事也有了強烈的崩塌之感。
“刷!”
他猛然收斂心神,瞬間向三頭冥府獸后側發出聲音的地點感知。但此間受到大陣影響,氣息非常混亂,他只能模糊地感知到雕塑后面蹲著一個人,并且還是一個三品境的野狗,但卻無法感知到對方的樣貌和身形,只能模糊地窺見到那是一道胖乎乎的人影。
我的天爺啊!
這里怎么會蹲著一個人?!
他心神巨震,沉入的狀態受到了嚴重影響,故事崩潰之感也更加強烈。
一名三品野狗不足為懼,但若是“故事”崩塌,聽眾醒來,那則必然驚動整座天牢。
說書人強行收斂心神,竟職業感爆棚地再次念道:“夜游神走入了一間密室,卻不承想偶遇了一位看守密室的獄卒。這一切雖然發生得很突然,卻也都在夜游神的預料之中,一處未知地域中本就存在諸多偶然……!”
他在這一刻,本能地認為暗中說話的那“胖子”可能是看守陣眼室的獄卒,因為畢竟任也自己也沒來過,這里有一個他不知道,也沒在計劃書中提到的人,那也是很正常的。
所以,他試圖將整個故事強行拉回。
“我們談談?”李小胖見對方停住腳步,便瑟瑟發抖地躲在雕像后側,開出了價碼:“你轉身就走,在關門之前,你會在地上看見一百萬星源,而后……你就當什么都沒發生過,行嗎?”
咦,不對啊,聽他這話的意思,不是看守此地的獄卒啊,他竟然是一位同行……說書人的心神再次狂震,臉頰布滿汗水,努力讓自己保持專注地念道:“一處未知地域中本就存在諸多偶然,所以……夜游神遇到的不是一位看守獄卒,而是一個神秘的同行,那……那他潛入蜉蝣天牢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他依舊試圖挽回頻頻出錯的故事,甚至開始胡編亂造,只想讓聽眾醒來得稍稍晚上一些。
“你到底在叨逼什么啊?!”李小胖感覺對方神神叨叨的,很怕他聽不懂,而后便直白無比地開口道:“我能悄無聲息地進入這里,便說明我自是有門路的人,也是受人準許的,我勸你不要多管閑事。一百萬星源,或是等價丹藥!你別走過來,也別看我,就當什么都沒發生過,行嗎?!”
他躲在雕塑后側,沒敢露頭,但他卻不知道,在雙方靠近,說書人的沉浸狀態被打斷的情況下,他說的話也強行插入了故事之中,聽著聲音非常縹緲且模糊,但卻像是臺下的看官突然砸卦,破壞了整個“茶館”的氛圍。
“神秘的同行見到夜游神之后,竟要主動攀談,二人……二人,二人他媽的怎么會在這里遇見……玩辣,我編不下去了!”
說書人內心崩潰地吶喊一聲。
“轟隆!”
連續出錯的故事,瞬間令無數看官抽離。說書人心神狂震間,籠罩著整座死獄的詭異秘法,開始寸寸崩塌。
“刷!”
兩位獄卒猛然抬頭,其中一位驚愕道:“我怎么感覺腦子暈暈沉沉的?”
“是啊,我怎么好像睡了一覺,好像還聽到了驚雷聲和暴雨聲……。”
“嗯?這獄道怎么這么黑?……你看,那掛壁上的燭燈滅了好多盞啊。”
“轟隆!”
就在這時,通靈大法師的塑像爆發出無盡的虹光,整座地牢都在劇烈搖晃。
大陣的靈韻蘇醒,此間所有獄卒都感覺到了陣眼室內,有一股陌生人的氣息在瘋狂涌動。
“不好,是陣眼室進了外人!”
“完了,出大事兒了!”
“……!”
獄卒們自故事中“醒”來,頓時就被嚇得魂飛魄散。這里的人都很清楚,虛妄村的家法非常嚴酷且不留情面。一個陌生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闖入陣眼室,且當差的人毫無察覺,那光憑這一點,就足夠扒他們一層皮了。
“嗖嗖……!”
十二位獄卒一刻也不敢耽擱,紛紛涌動著強大的氣息,圍殺向了陣眼室。
……
地上牢區。
夜間獄統錢眉,此刻正背手在入牢前院檢查獻祭所需的金身樁。
她是一位強大,美麗,且心思細膩的女人,做起事兒來也一絲不茍,所以她從三天前就開始有條不紊地提前布置死祭日的種種工作了。
“轟隆!”
就在這時,死獄中突然爆發出一股凌亂如颶風的氣息,緊跟著腳下的地面開始搖晃,每位獄卒腰間懸掛的令牌也開始閃爍起了明亮的光芒。
這是天牢大陣徹底蘇醒的征兆,不知有多少年都未曾見過了。
“嗷!”
“嗚嗚!”
“……!”
與此同時,隱藏在天牢暗處的諸多陣靈異獸,也爆發出了令人心神震撼的吼聲。
種種驚天異象炸現,錢眉猛然扭頭,雙眸驚懼地瞧著死牢入口,臉色蒼白地吼道:“所有死牢獄卒,馬上趕往陣眼室!!其余牢區的獄卒也要來,快!”
“轟!”
話音落,她渾身涌動著黑氣,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
陣眼室。
說書人的心情已經差到了極點。他原本已經悄無聲息地來到了陣眼室,只差一步便可摧毀大陣,散去此間威壓,并用最突兀的方式傳送離開,全程都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等獄卒反應過來時,他都已經隱匿遁走了。
但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能在這里碰見一個該死的胖子。
此刻大陣已經蘇醒,那恐怖滔天的威壓,也令他一身詭異神法受到束縛。
沒法子了,只能拼命殺出一條血路!
“轟!”
他凝聚心神,不再刻意隱藏氣息,而是準備完全沉入。
三頭冥府獸的雕塑后側,李小胖竟還在試圖“談判”:“我上面真的有人,不然我怎么可能悄無聲息地進入這里?!你若非要把這事兒捅破了,這不見得對你會有好處啊……你聽我的,一百萬星源也挺香的,給你,你就拿著唄。”
這蠢豬竟然到現在都還沒有看出來,我踏馬也是一位同行嗎……說書人懶得理會一只三品野狗,只迅速聚斂心神。
其實,李小胖心里也有算計,他試圖談判的模樣,只是為了麻痹眼前這位黑袍男子,而實際上他早都默默地拿出了家族獨有的寶物——遁空古鏡。
此鏡可短暫地破碎虛空,但對于只有三品境的李小胖來說,在大陣的氣息威壓下,強行催動此物,那一定是要付出一些代價的,并且也一定會留下破碎虛空的氣息……
但現在他已經管不了那么多了,與被一眾獄卒抓到現行相比,那留下一些破碎虛空的氣息,明顯是更劃算的,起碼還有狡辯的空間啊!
他雖然只有十四五歲,心智也談不上絕對的成熟,甚至做事兒還有些莽撞和過于理想化,但他的腦子絕對是沒有問題的,心思活泛的程度,也遠超同齡人。
“翁!”
李小胖模糊地感知到那位黑袍男子正在聚斂心神,而后便抓準機會,瞬間引動遁空古鏡,準備溜溜球……
“刷!”
說書人的品境乃是李小胖根本無法預估的存在,對方只剛剛引動氣息,他便猛然睜開雙眸,表情非常“驚喜”地呢喃道:“你……你是李家的孩子?!”
從說書人先前與任也的談話來看,他對虛妄村是有一定了解的,那自然也就不會不知道,這破碎虛空的神法,乃是李家獨有的傳承。所以,小胖子剛要引動遁空古鏡,他心中便本能升起了一陣“驚喜感”。
為何會驚喜?!
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究竟能不能殺出重圍,但若是手里能有一位李家核心子嗣作為人質,那就等同于多了一個小小的護身符,說不定會有一些作用。
他頭腦極為聰明,反應也很迅速,心里瞬間就打消了順手宰掉這只三品野狗的想法,只微微抬起右臂隔空一抓,輕道:“冥魂牢籠!”
“翁!”
一出,一股陰風驟然在三頭冥府獸的后側蕩起,卷天而上,形成一道肉眼可見的黑色風眼。
“嗚嗚……!”
陰風呼嘯,四面八方而來,瞬間包裹住了李小胖的肉身,他頓時聽見雙耳中響起了尖銳的鬼哭狼嚎之聲,意識開始混亂,頭疼欲裂,竟被硬生生地打斷了引動遁空古鏡的秘法。
陰風如牢籠一般,很輕松便將李小胖禁錮。
“刷!”
說書人右手食指輕輕彈動,喚出一條青光閃閃的繩索,遁入“牢籠”之中,并驟然纏住了李小胖的右手腕。
這條青光閃閃的繩索虛影,就如牽狗鏈一般,令李小胖有一種神魂被禁錮,三魂七魄皆被說書人攥在手里的感覺。
仿佛,他只要敢殊死反抗,那眼前的黑袍男子就只需輕輕一拽繩索,就能將他的三魂七魄抽離,瞬間抹除。
這種詭秘的神法秘術,讓李小胖內心無比恐懼。他頓時絕望地吼道:“你……你何必如此啊,我們自己干自己的,互不打擾不好嗎?!”
“我能走,你就能走;我若走不了,你就得死。為了自己的小命,不要多說話,也不要給我添麻煩……!”說書人語冰冷地呵斥了一句。
“棍子,我得把我的棍子送回去,不然會漏的!”李小胖瞧著擺放在書案上的龍柱,心里竟然還能想到此物會令自己暴露,所以語十分急迫地念叨著。
“夜游神的魂線,不會影響你施展神法,只會要你的命!”
說書人猛然轉身,抬頭便看向了通靈大法師的塑像。
李小胖低頭看了一眼右手腕上纏著的魂線,心里自知無法擺脫眼前這位恐怖的存在,所以在無奈之下,他只能再次引動遁空古鏡。
“翁!”
虛空略微震蕩,李小胖的面色變得紫紅,他感受到了大陣的恐怖威壓,一身氣息受到掣肘,只能心一橫,咬牙動用本源之力,強行破碎虛空。
古鏡閃爍而出,飛掠到書案之上,對準了桌面上的龍柱。
“刷!”
一道扭曲的黑光蕩起,瞬間吸入龍柱,令它驟然消失在桌面上。
“啪嗒!”
>gt;緊跟著,好大孫兒的獄統室內,龍柱自扭曲的半空中中墜落,穩穩地落在了書架之上。
陣眼室內,說書人瞧著通靈大法師的塑像,并感知著周遭急速飛掠而來的獄卒,也同樣內心發狠,極盡復蘇腹內被禁錮許久的靈力。
“轟隆隆!”
一股恐怖滔天的氣息,自說書人的肉身中炸開,狂暴如永夜之海,并以此來對抗大陣的威壓。
李小胖感受著說書人的浩瀚氣息,內心非常驚懼,因為這種靈氣復蘇的威壓,他只在族中長老和二伯的身上見過。
我的天啊,這家伙到底是什么品境的?!
“我自過去的故事中見到靈韻,我感受著他的喜怒哀樂,在幽幽的傳頌中……徹底沉入!”
說書人站在通靈大法師的塑像前,雙手掐訣,口中念念有詞,這令他眉心中的光輝大勝。
在這一刻,他整個人的神態,舉止,微表情,仿佛都與話本中的夜游神徹底融合,他短暫地變成了他,就好像請神上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