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尹九內心最真實的想法,所以他對這里的一切都很不屑,甚至與任也講過,自己即便得到了大帝傳承,那也絕不會接受的。
但這四年多的時間過去,他在一次次的失敗中,身隕中,逐漸感到絕望。
那座攔在他身前的東山,就像是永遠也無法逾越的人間至高,它壓在九黎頭頂,令這一代的無數天驕黯然退場……
盡管他也不愿意承認,但那座高山之上的神明化身,就是無敵的,祂不光令以前的九黎死絕了一個時代,也令萬古之后的九黎后人,無人在敢抬頭望天。
所以,他終于明白了,為何大帝要在腥風血雨中去挑選那個唯一,更要在這帝墳中設下步步殺機。
在九黎口口相傳的“不祥之事”,竟真的存在于世,它就橫在萬古歲月之中,蒼穹之上,像一把屠刀,懸在九黎,懸在人間。
一位神外化身,便能壓塌一個時代的英雄豪杰,如此強“敵”在前,這九黎的大帝如何能不急啊?
祂的道韻即將消散了,祂真的要離開了,但他的一生傳承卻可力斬神明,力保九黎萬古不滅。
若真的有朝一日,不祥再次降臨,這世間已無大帝,那便不只是眼前的這一片荒土了,而是整座九黎,整座人間,都要盡數淪為黃土,昏暗永駐。
此刻的殘酷,卻不及未來的千萬分之一。
他要選的那個唯一,也必須要經歷過這種殘酷,才能登天伐罪,永護人間。
尹九那一劍沒能令蠱道人身隕,也徹底敗在了神土之中,喪失了大道資格。
但他卻感覺自己收獲頗豐,且先前已經喪失了很久的苦修之意,也在此地重新凝聚,他有奔頭了,也有了對未來的展望。
以前的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苦修是為了什么。
為了長生嗎?
但他師尊卻告訴他,入六品也要死。
為了開宗立業,青史留名嗎?
那真的太枯燥了,遠沒有當蹲草劍仙,伺機與女道友論道來的快活。
所以,他只在這無力改變的混亂家鄉中游戲人間,甘愿當一位看客,直到自己老到不成樣子的時候,便埋了師尊,在尋一位根骨清奇的徒弟,將飛仙門傳承下去。
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什么飛仙門一定要傳承下去……
但今日過后,他卻知曉了,自己的劍,有朝一日也可折斷在這不詳之鏡中,淪為見證歲月的凡鐵;自己的流淌氣血,也可效仿八十族的老祖們,盡流此地,染紅腳下的每一寸暗土。
不遠處,斷頭人瞧著他,話語簡潔道:“在得到大帝的機緣贈予之前,你可以留下一句話,說于同行者……!”
尹九笑了笑,反問:“那我可以說與一人聽嗎?”
“可。”
……
三號,不祥之鏡。
任也聽聞尹九也即將退場后,心中也升起一股悲涼與無奈之意,頗有一種垂垂老矣后,故人逐漸離場的哀傷感。
但就在這時,斷頭人卻瞧著他,一字一頓道:“尹九有話留給你……!”
“留給我?什么話?”任也皺眉詢問。
“黑水湖外墳挨墳,土挨土,不祥之鏡壓萬古!”
“東山難,西山難,自有八十一族葬舊土!”
“大帝已逝,人皇在否?尚能戰否?!!!”
“若能戰,請留三分顏面于人間,莫要再讓……我等的時代也盡數死絕于此!”
尹九那熟悉的聲音,竟如穿透幻境壁壘一般,驟然在任也的雙耳中炸響。
他知道,自己在這一關中,并非是那個唯一,但若說世間真有唯一,他卻愿意相信,那個唯一正是像是不久,卻屢屢給九黎大陸創造驚喜的朱子貴!
這不是一場道德綁架,而是一種摯友的期許與祝愿!
在萬古歲月之前,八十一族葬盡,大帝身隕,死絕了一個時代的英雄豪杰。
而今,九黎無數天驕蜂擁著趕來此地,卻也被那東西兩座高山攔住去路,竟無一人可跨過神土,這依舊要死絕一個時代!
潭淵心中不甘,便留下了自己的破局經驗;歷仁王不甘,更不想瞧著自己所處的時代,被那神外化身狠狠地踩在腳下,所以才留下真誠的祝福之語。
誰能贏都行!誰能跨過去那兩座山都行,哪怕是那個人人喊打的古皇傳人!!!
尹九同樣不甘,更不愿意見到,這世人常說的那個璀璨榮耀的大世,那些或是仇敵,或是摯友的同輩之人,竟盡數被一位神外化身徹底壓死,死絕!!
他們都渴望著,有一人能拔劍而起,延續大帝意志,平山躍天,留三分臉面給自己的這個時代,給這個所謂的人間大世!
尹九的殘留之聲,久久回蕩!
“轟!!”
一股滔天的戰意,轟然而起。
心中那股被任也觸摸,被任也并感知過無數次的“意境”,在尹九離去的這一刻,不可阻擋的爆發而出,濃烈至極,銳利至極!
他死死壓著那股意境,也如養劍四載零五個月一般,雙眸燦若星辰的回道:“吾尚在,尚且能戰!!”
“請開不祥之鏡,令我再戰雙神!”
“轟!“
斷頭人并沒有廢話,只抬手一揮,便再次引得湖水沸騰,周遭景象模糊。
任也神魂凝聚,心中保持著那股玄妙的心境,在抬頭,便已然出現在了冰凍的湖水之上。
東山與西山,蠱道人與賈古均是散發著四品巔峰的恐怖氣息,且這一次也不知為何,他們竟沒有再說出謹慎的話語,只沉默相對,目光冰冷的瞧著任也。
除了三號不祥之鏡外,其它幻鏡中也有兩座高山,但卻只有一位神外化身,且會在每次挑戰時,隨即坐落在兩山之上。
所以,不論是黯然離場的歷仁王,還是尹九,潭淵;亦或者是還在路上的楚燼,小侯爺,此刻都不知道,任也要面臨的是足足兩位神外化身的阻擋。
冰凍湖面之上,冷風吹拂,靜謐無聲。
終于,蠱道人率先開:“人皇,這四年多未見,你心中意境的竟變了?”
他竟在這一刻,記起了任也。
“你說的沒錯,在我入湖之前,那人間擂前,警世碑上的那句一話,在我心中也變了!”任也目光平靜的瞧著兩位神外化身,話語簡潔的回道。
“變成何意了?!”蠱道人問。
“殺了你,我會告訴你的!”
任也回。
“這一世,不會有人皇誕生的,你在三品時立的意,也不會實現的!!”
神念竊賊賈古,只聲音平淡的回了一句,便撫琴演奏。
悠揚之聲響徹,此間無數神念,似乎都已無處遁藏。
東山之上,蠱道人臉色鄭重的抬起雙臂,話語模糊的呢喃了一句:“你的先祖,在我來的地方……連一滴神血都沒有留下!!!人間尚不知,這皇路帝途,天尊佛陀,女帝王母的傳承……均是天斷之路,不可再續!!!”
“轟!”
蠱道人涌動青光,于四品境的巔峰中,催動神蠱與萬蠱歸元鼎。
這眼前的一切,都像是昨天發生的事情,四年零五個月的光陰倒流,這三品境中的困局再次重演,那兩座不可逾越的山巒,也重新出現在了身前。
漫天異像涌動,萬千神虹光耀大地!!!
帝墳中,近六載歲月的征程,諸多清晰的記憶狂涌,匯聚!
任也在這一刻,心中那股意念升騰到了極致!
“刷!”
他抬手一揮,人皇劍耀出萬道神光,落入掌心之中。
他抬頭,看向東西兩山,一字一頓道:“入四品,與我而,萬千神法歸一!!”
“今日,我只有一劍,卻可分不祥之鏡,平黑水湖,削東西二山!!!!!”
“轟!!!”
意念無盡升騰,人皇劍在漫天異像中,炸出無盡金光!
天地仿佛在這一刻,靜謐無聲!
兩神之光,驟然暗淡!
萬千異像,無盡的蠱蟲,詭異的竊取神念之力,神蠱的光輝……在皇道真意的劍光中掠過中,頃刻具碎。
蠱道人不可置信的驚呼道:“這是……帝道真意?!!二十倍之力?!!”
“一念起,何人配擋我人皇路?!!”
“刷!”
劍出,任也的肉身中似乎有一股隱藏極深的血脈之力爆發而出,竟第一次令紫運中炸出點點金芒。
劍光吞沒天地,不祥之鏡中竟變得漆黑一片,只有一道可破蒼穹的光輝,掠兩山而過!!
“轟!”
緊跟著,紫運在兩山之后升騰,一尊紫運幻化而出的化身,同樣手持人皇劍,頭懸人皇印,涌動著那擁有二十倍之力的皇極真意!!
“于此間,殺你二人證道,才可算真正的繼承了大帝意志,重演晚年的驚世壯舉!!”
氣運化身,喊聲如驚雷一般響徹,自兩山之后,同斬一劍!!!
兩道璀璨耀世的劍芒,在兩山之間交匯,彼此輝映。
“咔嚓,咔嚓!”
劍芒相錯而過,兩山之巔,蕩起一陣極其輕微的巨響。
任也歸劍,立于冰凍的湖水之上,身軀一動不動,氣息萎靡的宛若即將身隕一般。
不久后,天光重現。
小侯爺與楚燼,以及帝墳之外的億萬黎民,竟同時聽到斷頭人的昭告
三號不祥之鏡,帝者一劍平東西二山,斬神外化身與冰凍之湖,可入帝墳內府,得一種獨屬于自己的傳承。
一出,喧鬧的仙瀾五城寂靜無聲。
冰凍湖面之上,任也瞧著被劍光寂滅在東西二上的兩位化身,話語簡潔的道:“警世碑上說,葬盡同行者,可承兵主。而今日在我心中……這句話卻是,人間同行者,鑄我今生。“
………………
兩章一萬三千五,還欠兩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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